第三百四十五章 坍塌(上)
接到贝姆特战死的消息,罗兰明白若无意外,中西联军败局已定。
敌人一开始的战略就错了,丰饶之风后,中城应该全力加强和西城的关系,协助其发展农业、巩固政局,做好打长期战的准备。如果贝姆特聪明,还会打自己的小算盘,来个渔翁得利。但是由于其姐伊莉娜的作用,和魔王的横空出世,他不理智地搀和进来,落得这样的下场。其实席恩固然是威胁,不打完仗也没法对付,事情总得一件件来。
至于诺因那毛躁的小子就更别提了,他头脑是机敏,但最大的缺点是情绪化。莉莉安娜被掳的事已经严重干扰了他的思绪——战术上的胜利有什么用?上次攻城战要不是贺加斯冒出来,他早完了。而更早以前的刺杀,若非有魔族血统,一样是完蛋的下场。
罗兰在想席恩。
分析千年前的情形和几次见面的感受,东城城主认为这位恶魔之王的权利欲和复仇心大大降低。不然用他圣贤者的名头,宣扬一下,就能博得美名拥戴。恐怕他当初就没稀罕一个劳什子救世主的名号,只是为了向他弟弟和东方学舍证明,成功了就满足了。而他如果真的要玩复仇游戏,诺因那帮人早被他玩死,哪会在不自量力上门挑战好几回后依然活蹦乱跳?以此类推,他这个肖恩的徒孙更加不会有事。
可他是“人柱”,要打破四方结界,他首当其冲。当然席恩若真的有心助恶魔侵吞人界,这责任他责无旁贷。不过罗兰对这一点持保留态度,如果席恩要搞个血腥狂宴,夏尔玛大陆就可以被他弄得沸反盈天,可是西琉斯在他的守护下国泰民安,没道理艾斯嘉就差别待遇。哪怕千年前席恩被这大陆的人迫害得很惨,以他的理智也不会怪到现在的人头上,他唯一不理性的只有在他弟弟的问题上。
虽然因为帕西斯的死,罗兰对席恩有了股恨意,但说到底,席恩是用帕西斯的身体束缚协调神,迫使他救世;菲莉西亚也是——那种事总要有人做的。坐享其成还怪恩人实在没道理。相比之下,罗兰更憎恶毫无建树,在全民抵抗魔族的战场逃跑,收养魔王外孙女,放走魔界宰相,分不清轻重,只会接受周围人宠爱,其实罪过更大的肖恩。而众神,他们理应自己保住自己的地位,预言的事又难辞其咎。
结论:和魔王有很大的可能和平谈判。
所以罗兰把席恩放一边,专心清除门前的障碍,这才是打不死又讨厌的敌人。
他很清楚,拉克西丝和诺因对席恩嫌恶鄙视,是因为统治者的精神洁癖,对席恩区区一件罪行如鲠在喉,动不动拿出来鞭尸,可是席恩早就死了,受了远超出所犯罪行的惩罚,对人类的功绩更是无人能比,反之,腐败的王族和贵族无数更令人发指的罪行,她们从不放在心上,对维烈杀人如麻的罪行反而认可,那种生杀予夺的傲慢如出一辙。
真是白费了德修普家族前几代的好名声,从初代神官王利希特的姐姐,到第二代国王米尔希和后面十多代国王,都是为了抗击魔兽而死。后代子孙遗忘了先祖的英名和功绩,背弃另一半精灵血脉的血海深仇,和曾经的侵略者,连战争赔款和道歉都没有,至今还放养魔兽的魔界宰相亲如一家,德修普家族已经是人类的叛徒。
不过罗兰也笑不出来,他一样犯了误判的错,受到帕西斯的蛊惑,一开始就对恶魔之王深感敌视,放弃和谈的可能,又和众神有私交,指望神明的帮助。后来他从席恩屠神看出不妙的趋势,而且众神别说铲除魔族,重新封印次元通道,解决荒年了,连自己的生命权位都保不住。帕西斯又借用维烈的手报了仇,身为初代国王,成为协调神的降神体,为妻子菲莉西亚分担支撑世界的重任也是义务所在,没理由再恨席恩。不过师父对他恩重如山,人也去世了,而且眼前的战争还是他赢面大,罗兰也就释怀了。
若能抓住诺因和杨阳,也不用烦恼他们的魔族体质,挖出魔核,单独保管就行,魔核不能凭空制造血肉。罗兰也想试试从王室宝库搜刮出的几件神器能不能把魔核劈烂了。
雾之月7日,当中城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整顿残部准备再次攻城,爆发了一场超大规模的地震。
王都内外一片混乱,这场地震使双方的士气都受到极大影响,鸣金收兵。事后圣职者和法师测出地脉反应是来自东北方,圣柱所在的白石山脉。也就是说:火山要喷发了!而且从火元素的剧烈活动,可以断定这次喷发绝对非同小可,严重的,灾情可能会遍及整个东大陆。
饶是罗兰冷静过人,也不禁怀疑上天是不是对德修普家族有特别的庇佑。上次他攻打拉克西丝,下了场大雨,影响了士兵的战力。这次他好不容易要收拾诺因了,又来个火山喷发!
可以想见,那小子会趁机溜得比兔子还快。刚刚攻下其后方阵地的马尔亚姆将不得已撤军,还有接踵而来的移民工作,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另一方面,在圣柱异变的同时就感应到的魔王改变了主意。
火山喷发是地壳的正常运动,自然界的自我调节。千年前就是,为了赶走魔族造成的元素枯竭使大气和土地不平衡,致使第一次圣柱泄力,当场三万多人丧生。虽然他赶紧设了六芒调节阵,但也只能暂时压制,需要长时间疏导转化。之后他把莉绑上世界树,这小妮子帮了大忙。可是一百年后,她算到她在意的人都寿终正寝了,就开始消极怠工,日积月累的怨气还使得就在附近的调节阵压力倍增。
说实话,这真的不能怪菲莉西亚,任谁做白工那么久都是要怨的,还没人看过她,慰问一声,包括某个只会在外头转悠自表忏悔的宰相。可是她造成的麻烦也是事实。
接管了世界树后,席恩也疏忽了这一点。尽管他能够强制火元素压服,但是这样会使局部元素能量失衡,还是令其释放,自然调节好。
这么一来,也让那帮家伙冷却一下头脑。
对邱玲来说,这也是个好消息:两边都不用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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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艾斯嘉大陆鸡飞狗跳的时候,魔王享受着难得的清静。
他心里有一大堆针对魔族和众神的计划,然而在协调神和混乱神造成的伤势尚未好全的情况下,他也只能慢慢调养,以监视为主。
清晨的阳光照进宽敞的客厅,和风拂动乳白色的窗帘,荡起浪花般的波纹。
玉石敲击的轻扣声,一枚黑水晶棋子被放下,屹立在黑色格子里,宛如沉默的守望。
纤长优美的手指轻抚薄唇,黑袍男子意态悠闲。和他比起来,对面拿白棋的蓝衣少年满头大汗,旁边还有一对弟妹帮倒忙。
喝完一杯早茶,伊莎贝拉谢过帮她倒茶的格兰妮,下定决心地开口道:
“列文哥哥,我可以问你一些事吗?”
“嗯。”席恩点尘不惊,冰石般的银瞳安静地注视她。伊莎贝拉回望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眸,问道:“满愿石是什么?”艾斯嘉大陆的传言众说纷纭,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席恩笑了,他酷似孪生弟弟的爽朗笑靥是那么阳光灿烂,使目击到的人类和非人都寒毛直竖。
“父、父神没事吧?”死过一次的冥王差点又吓死一次。卡雅更是躲到长兄背后:“好可怕……”哈玛盖斯暗暗叹气,只有他知道养父在扭曲的感受神经受到刺激时会这样笑。
没注意到儿女们的反应,渎神者还沉浸在快感中。时至今日,将贺加斯丢出去一刻的畅快感还是那么棒。
“哦,一个失误。”他很快控制住自己,遗憾的低语残留着愉悦,“我应该用脚踩,而不是一时手快,给了他翻身的机会。”心脏噗噗乱跳的伊莎贝拉无奈地转向小龙,哈玛盖斯开始解释。
听着养子叙述那段往事,魔王忽然想起一个人。
他随机召唤的地球人。
那个时候,世界已经到了破败边缘,无关他的初衷,他想活命,就得让世界保全下来。虽然莉是「世界之相」,但是调和并不是短期内能办到的事,她自身的意向也是个隐患,就算精神控制,世界之相自己不想拯救世界,还是没用。于是他用那样的手段破坏两个世界的平衡,迫使协调神降临。尽管由于神代的心伤,贺加斯不再关心这个一手创造的初世界,但这么严重的事态是主掌协调的他无法坐视的,再加上封神阵的召唤和作为附体的帕西斯,他来了。
身为牺牲品,那个地球人承受了法则冲撞的反噬。最有可能的,他在那一刻就化为了虚无;还有一种可能,他成为了不受法则约束的奇妙存在,没有生物再能看到他,接触到他——除了主持仪式的席恩。
对于自己的恶行,曾经的圣贤者没有罪恶感。不过那时,他本想杀了他,可是一个多管闲事的宰相跳出来,害他不慎掉入召唤法阵,流落地球二十多年,最后被逮住,关押到魔界受了一千年折磨。
那家伙不知道怎么样了。
一手支颊,魔王回想着那张惊鸿一瞥的脸,稚嫩的脸蛋大概才十四、五岁?和哈玛盖斯差不多大。穿着奇装异服的少年,错愕又惊惶地看着他,对他而言,那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无妄之灾。
“主人?”发觉他的走神,哈玛盖斯关怀地问。
席恩无声地拿起一只黑棋,捏在手心。
“这么说,你封印了协调神,然后你的信徒误传是能够满足愿望的石头?”信仰不同神明的伊莎贝拉受到很大的冲击。席恩勾起讥讽的笑意:“愚蠢的说法。”愿望哪是那么容易实现的东西。
“对了,主人,封印传说和黑暗传说是怎么回事?”不想他陷入不堪回首的记忆,哈玛盖斯转移话题。
“不是我传下去的。”席恩皱了下眉头,“后来我查了守望者的资料,五件神器是赛普路斯委托普路托灌注贺加斯本体一部分的力量,交给五城的统治者,防止我耍花招。召唤我后代的法阵也是他修改的。我只要求别有人靠近圣柱,那里是六芒调节阵的轴心,粗手粗脚乱来,火山会爆发,然后被谣传成了什么‘黑暗传说’。”
那个宰相真会做多余的事。回想满愿师们来到艾斯嘉以后发生的一系列动乱,小龙腹诽。
伊莎贝拉凝视绘着蓝百合釉彩的白瓷杯沿,轻声道:“他是列文哥哥的敌人吧?”
“是。”这个答案不需要半分犹豫。
“那……你想怎么做?”伊莎贝拉抬起头,正视友人的双眼,“你想杀魔族,杀那些神,都和世人无关。可是恶魔你打算怎么处理?列文哥哥,如果有一天你站在残害人类的立场,我只好与你为敌。”
席恩一怔,反问:“那你要我怎么做?”伊莎贝拉愣住了,没料到他这么回答。
对席恩而言,恶魔不过是利用的对象,反过来也是。固然领主们在他脱困后帮了不少忙,他会回报,但不必一定是占领人界的方式。他也不想把故乡弄得乌烟瘴气。何况让恶魔玩发了兴,会造成恶性循环。
再者,伊莎贝拉是他的朋友,当然以她的意见为优先。如果她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就更好了。
“你……”领会了这句话的分量,伊莎贝拉微笑起来,两手捧着散发出暖香的茶杯,缓缓整理思绪,“恶魔的目的是回归现世吧,那就让各国接纳他们——建立一个统一王国,你成为唯一的皇帝。”
那很麻烦。席恩实在厌倦了治理国家。看透他的心思,伊莎贝拉轻笑:“列文哥哥,我会帮你的。”
魔王点点头,就这样,开创了辉煌的后魔法时代的奥古诺希塔王朝,在一个人类女子一句建议下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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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世历1039年雾之月12日,赶往南城首府拉鲁救援的苍穹军团与东城老将威司特率领的军队展开了一场遭遇战。
中城方猝不及防,东城军却是有备而来。火鸟军团、血徽和逆十字两支佣兵团龟缩在拉鲁城内,攻取不易,而羽族探子回报苍穹军团正兼程赶来,以逸待劳,当然先解决这支队伍。
另外,日前有消息拉鲁发生了异常事态,有恶魔出没,希莉丝公主被自己的城民杀死,尸体吊在城头;三支部队自相残杀,损失惨重,免了后顾之忧,于是东城军专心对付前面的敌军。
老练的威司特依据山势摆开阵型,挂念女友的肖恩急着发挥他专杀主帅的鲁莽战法,但是东城方早有准备。
虽然南城军曾尝试超度,不明原因的失败,但是南城是白魔法阵城市,拉鲁周边还是力量最强的轴心区域,当初旅行到这里时,肖恩就很不舒服,是帕西斯偷偷瘫痪了法阵,如今威司特派人修复。
在神圣气息的冲击下,肖恩立刻从马上滚下来。不过他倒就倒了,对战局毫无影响,苍穹军团的实际指挥是他的副官亚法·维恩布鲁克。
这位有着一张娃娃脸却老成持重的将领迅速布阵迎敌,从乌云密布的天色看出敌人恐怕埋伏了空军,以及包挟战术的可能性。
“前军退后布阵,骑兵两翼准备,一布好阵就包抄敌人!”亚法命令传令兵发布指示,“后军警戒,紧守辎重,堤防火攻!”卡萨兰军有条不紊地用木架、草袋构建出防御阵地,开挖沟渠,设置障碍。
这场战争情势不利。亚法心知肚明:地利先机被敌人占据,苍穹军团以步兵为主,长途跋涉正疲惫,魔法师状态不佳,就不能克制敌军的空战部队;后方遭到突袭的话,士气很容易崩溃。
现在唯一的希望是撑到拉鲁城内的援军出来,亚法还不知道希莉丝他们已经完蛋了。
“架矛——”
东城骑兵先攻,浅战后撤退,本来以羽族射手冲击敌阵更有效,但飞行士兵个个宝贵,如果敌人有什么秘密武器就糟了,威司特决定先消耗敌方法师的体力。
以云层为掩蔽,空马骑士开始投掷双抢,一蓬蓬血雨绽开,中城士兵呈伞形举起的盾牌没能收到预期的防护作用,长.枪的贯穿力远胜箭矢,虽然配备有限,无法造成射箭那样密集的效果,但是中城军的阵列还是出现了紊乱,东城军的弓箭队乘隙扩大战果。这时,埋伏在丘陵地带的两千名伊维尔伦骑兵从后面杀了过来。
数千支火箭划破昏暗的天空,落进卡萨兰军的队伍,人与马的哀号、东城军冒充敌人大叫投降的喊话摇撼着中城士兵的斗志,辎重车队燃起了大大小小的火头。
就在伊维尔伦军胜利在望的时刻,威司特收到线报:那只在拉鲁城作乱的怪物出来了。
这是等着看好戏的格蕾茵丝不满东城军扰了她的兴头,命令部下所为。
威司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放弃快要到手的战果很困难,可是能在白魔法阵的阵眼——南城首府肆虐的恶魔绝对不是小角色。
如果他年轻个二十岁,也许会冒险一拼,可是威司特今年已经五十六了,他果断地下令撤退。
东城军走得很顺利,亚法明白必然是发生了异常事态,扑熄火焰,整顿军队迎敌,然而左等右等不见半只妖魔鬼怪出来,倒是身边的饭桶上司醒了,坚持要去拉鲁和希莉丝会合。亚法可没有他这么乐观。
那边的军队一定出事了,先不说反应如此慢,对东城军的伏击不通报也不对劲。
“你给我待在这里。”谨慎的副官派出了侦察兵,回报的情况令他脸颊僵硬:火鸟军团长的尸体被挂在城头,拉鲁城门紧闭,市民组织了自卫队簇拥在城墙上,向下投掷石块、木片不让侦察兵靠近,而射断绳子的话,尸体会摔得更惨不忍睹。
亚法咬了咬牙,正要增派人手,无论如何先把希莉丝放下来,用法术偷听他们谈话的肖恩铁青着脸策马奔出去。
“阁下——”
没人明白苍穹军团长那一刻的心情怎样,也许只有主导了这场戏的魅魔之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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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亡之路屈辱而狼狈,更雪上加霜的是接连而至的噩耗。
“贝姆特死了?”
诺因白着脸瞪视报信的士兵,绷紧的声线像随时会断裂的弦。
帅帐内,除了负责断后的军务长雷瑟克·尤耶不在,满愿师杨阳,城主贴身侍卫露蒂丝,护国军总指挥韦罗尼卡,精兵团统领沙里西恩,三位大队长爱伦、尤菲米亚、悠梨,两名一等兵昭霆和耶拉姆齐聚一堂,为这个消息僵硬了身子。
平心而论,在场的军官并不为佣兵王的死悲伤,中西两城争战千年,仇恨没这么容易化解,可是谁都明白贝姆特这一死意味着什么:是他的威望镇压住军方的偏激派,坚定不移地支持中城。少了他,和如今已返回魔界的宰相维烈·赛普路斯,文官派根本压不住武官。自家里打得火热还算好,就怕掉转头捅中城一刀。
“诺因……”杨阳隐隐察觉友人和西城城主的交情不简单,担忧地看着他。如果知道内情的吉西安在,就会用他的毒舌安慰上司。
然而,他也不在。
“伊莉娜在干什么?贝姆特不是她的弟弟吗!”诺因踢翻一张椅子,勉勉强强控制住怒火,下意识地握向佩剑,握了个空——史列兰已经被贺加斯召回神域。他现在拥有的,是一把背在背上,由前代混乱神兰修斯点化的「神剑」。
老妖婆死了,贝姆特死了,吉西安和莉莉安娜被维烈带走,史列兰被他那个变态老哥抓走……妈的!自从席恩出来就没好事!卡萨兰城主立刻找到迁怒对象,好受了些。
抽出神剑艾留恩,注视那晴空一般澄澈的剑身,诺因慢慢镇静下来,重重一叹,还剑入鞘。
“向贝姆特表示哀悼,说我愿意以友人之礼为他服丧,继续按照他的愿望,和西城修好——文章做得漂亮点,要让那帮贼蛮子也听得懂。现在谁统御隐捷敏亚军?凯渥鲁夫还活着吗?”
九位佣兵团长,有实绩人望代贝姆特整合军队的只有老将凯渥鲁夫了,传令兵的回答却令诺因心一沉:“凯渥鲁夫团长战死了,在撤退中中了死亡佣兵团的伏击。北方战线的炎狼和独角兽佣兵团长为一个女人内讧,两支部队也损失惨重。”
诺因大声咋舌,其他人也神色不善,为这种死法。
“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尚在世,整顿了残部退回首府赫拉特,就是他派人通知我们贝姆特城主的死讯。”接下来的汇报让诺因心情好了点,克劳德也是个稳重的人,还和他有过一面之缘,虽然重逢时气氛尴尬,谈开也能一起喝喝酒,算是少数对中城偏见不深的西城人,又知道贝姆特和他的交情,如今能倚仗的只有他了。炎狼和独角兽完了也好,省得争权,只是兵力……北城军……
转念一想诺因就不再考虑,他现在没余力帮友军,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罗兰可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逃掉,尽管突来的天灾使东帝国全民紧张,让宿敌获得喘息也不是金发征服者乐意看到的,派遣军队追击。目前是近卫军统帅雷瑟克率军挡住了,失去城壁的阻挡,魔像兵团能够在平原上发挥最大效用。但这是东城没派出飞行部队的情况下,据报占领了后方图利亚城的马尔亚姆将军也有动作,他麾下的青雷军团追来就彻底玩完了。
杨阳忽然感到胸口发热,和宿命的另一半配套的传讯水晶浮起,她心下不安,焦急地等待,却久久没有声音,只有压得人心头窒闷的漫长沉寂。
“肖恩?”莫名地感受到对方无法诉诸言语的悲凉情绪,她颤声道,“怎么了?”
“我来说吧。”一个夹杂着叹息的稳重男声,众人认出是肖恩的副官亚法,“满愿师小姐,殿下可在您身旁?”
“我在。”诺因出声道。亚法在另一头敬了个军礼:“报告!我军已抵达拉鲁城外,火鸟军团步兵五千余人、逆十字和血徽佣兵团残部约两千人与我军汇合。火鸟军团全体骑兵队离职脱队,其余死于内讧。昨日拉鲁出现不明怪物,在撤退中骑兵队和两支佣兵团发生冲突,演变成战斗,希莉丝军团长和琳达副军团长在逃跑途中被暴民杀死……”
“你说希莉丝死了!?”昭霆失声大喊。耶拉姆反射性地拉住她,深呼吸几次,强自镇定,拖着她走出军帐。他和昭霆是托了杨阳的福站在这儿,但是扰乱军议的罪名他们担待不起。
杨阳不能走,因为亚法还没说完,面无人色地呆立当地。
听完汇报,指示了今后的行动,诺因看了她一眼,挥手让她出去。
带着夜露的风迎面吹来,杨阳才发觉自己走出了帐子,昭霆和耶拉姆等在不远处,以同样的沉痛眼神注视她。
她没有马上过去,咽了口唾沫滋润干涩的喉部,慢慢的,抬起重若千钧的手握住坠饰。
『肖恩……』
一声叹息,杨阳吃惊地发现自己流不出泪,也许是失去得麻木了,神官,西芙利村的村民,扎姆卡特,月,帕西斯,希莉丝……
但是想到友人的死状,肖恩看到她一刻的心情,喘不过气来的悲伤还是几乎将她压垮。
昭霆已经泣不成声,和贝姆特不同,希莉丝是冒险初始就和他们在一起的好搭档,好朋友,她的死,痛彻心扉。
耶拉姆微微一叹,牵着两个师妹的手,走进自己的帐篷。
“呜呜呜,死小鬼,你不许死!我受够了!”一进帐,昭霆像全身的力气被抽空,坐在地上大哭。耶拉姆犹豫了一下,单膝跪地,搂住她的肩膀,怀里的人颤抖得那么厉害,让他绞痛的心拧得更疼。
杨阳站在一旁,握着传讯水晶,神情沉郁而冷肃。
『肖恩,希莉丝是被暴民杀死?』
(……)
“你知道真相!”杨阳忍无可忍地怒斥,昭霆和耶拉姆惊讶地抬头看她。
项链另一头传来的男声十分沙哑,疲倦而苍凉:『是暴民,我亲眼看到拉鲁的市民把她吊在城墙上,对她丢石块,把她砍得满身是伤……杨阳,你不会不知道希莉丝在南城做了什么事吧?』
黑发少女词穷,无言地低叹。
抢夺粮食,杀死反抗者,攻占首都,导致城主夫妇惨死……南城人民恨希莉丝,是有理由的。
『我知道,如果不是恶魔插了一脚,以希莉丝身边的保护,那些百姓再恨她也杀不了她。』棕发青年的语气极为犀利而冷漠,冷得令杨阳浑身打颤,『够了,我会杀死席恩再自杀,可是我也不想为希莉丝向那些民众报仇。』
“肖恩……”杨阳心痛得不知如何是好,忽而有一丝疑惑从心底冒出来:上次战斗,席恩明说从此和肖恩断绝兄弟关系,之前在史列兰的灵魂神殿也释清了误会,照理不会再找茬,那男人不是出尔反尔的人。蕾雪死亡,四方结界塌了一角,也许那些恶魔是因此混进去。
不过,她没说,肖恩现在需要个发泄口。私心里,她也希望宿命的另一半狠下心和邪恶的兄长斗到底,省得他们老是担惊受怕。
“肖恩没事吧?”耶拉姆担心地问。昭霆擦了擦泪:“希莉丝的尸体救回来了吧?我们将来可以去冥界看她?”想到还有个灵魂的收容所,她的心情好了很多,对了,肖恩不也是幽灵嘛!
“冥界现在是席恩的领土。”杨阳更坚定了铲除魔王的念头,虽然她没这个本事,“我们要保重,不然也变成席恩的阶下囚了。”
耶拉姆和昭霆嘴角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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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杨阳,罗兰对席恩的感受更复杂。
不止一次,他的征途大业因那个企图让他们两败俱伤的魔王而受阻:王都攻防战一役,莉莉安娜和拉克西丝的残部逃脱;拉鲁的变故,使得威司特无法全歼苍穹军团……这也是他始终无法对那个敌人真正放心的原因。
冰宿终于因为怀孕出现不适反应,火得拽那个偷吃的男人的耳朵,不过这种机会不多,罗兰为移民事宜忙得不可开交。
北部居民从河口都市向东撤离,中南部的居民到斯帕斯港搭船,空浮舟站全部开放,魔法师工会帮忙疏散民众并尽力延迟火山喷发的时间。
这天,罗兰百忙中抽空回房探望妻子,心疼地抚摸她苍白的脸庞:“冰宿,你先走吧。”
不意外他的话,茶发少女只是微微蹙了蹙眉:“我说了和你同进退,你自己什么时候走?”
“我总要等这里的军民都离开。放心,我带了传送卷轴,真的火山爆发我一定溜。”罗兰开了句玩笑,轻轻拥住这具孕育着他们共同结晶的娇躯,打心底涌出暖意,“其实我也不放心你在路上颠簸,可是,你回坎塔萨,我更加踏实。”
“……”对这样的温言软语动摇了一咪咪,冰宿再度斩钉截铁地否定,“不行,搞不好我一走,那个叫德修普的战争疯子就用新式武器把你干掉了。”
罗兰也预计不出宿敌会疯狂到什么地步,不过卡萨兰军的败逃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冰宿,乖……”
“罗嗦!”
东城城主挫败地叹气,对未来的孩子道:“宝贝,你将来决不可以像你妈妈这么固执。”冰宿掉了一身疹子:“少恶心了!众神呢?风神和地神还活着吧,留一个守卫,另一个派去火山看看情形,就地神玛法吧。”
“我问过玛法。”罗兰蹙起的眉隐含困惑和忧思,“她说那里的地元素和她中断了联系,自从他们用法娜打击席恩,神明的权能就被削弱了,似乎是席恩发明了什么法器,所以她怀疑这件事是席恩做的手脚。”
“他有什么目的?破坏四方结界?”冰宿一边思考一边无意识地咬着食指关节,“超级火山的喷发是会影响天候,形成尘云,使得气温降低,农作物减产,可是不至于能干扰法阵。用这种方式,还不如干脆杀掉你实际。难道席恩就为了困死我们吗?不,这太不合理了。”
“老实说,我猜不出那位的想法。”罗兰承认他对揣摩魔王的思路无能为力,他是人。
冰宿按住他的双肩,墨绿瞳眸里清晰理智的思维和坚定深邃的情感抚平了他的心绪:“你不用管他怎么想,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罗兰,这场天灾不好对付,不过有风神,你也不用担心后遗症,就考虑怎么安顿人民,还有打垮西境最后的反抗力量。”
“嗯。”金发城主绽开宛如春暖冰消的笑容,抱紧了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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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挤的站台,士兵维持秩序,民众陆续走进空浮舟,大多是老弱妇孺。其中有一男一女,女的宽松的衣袍在腹部隆起,显然是孕妇;男的一头紫红色长发,看起来像个法师学徒。
“萨菲,这样好吗?”女的小声道。
被她称作“萨菲”的男子对于让同伴乔装孕妇毫无愧疚,还抬出大义名头:“夏妮,我们有神圣的使命。”他施了隔音术,周围人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内容。
夏妮露出下定决心的神情:“嗯。”
他俩所属的冒险小队从去年得到一张标注着「诸神的遗产」的古地图后,就开始寻宝。在之前的三座神殿也找到了非常精美的契约信物,如今还剩下最后一座,位于东城伊维尔伦。只要解开这座神殿的封印,他们就能得到大量的财富和传说中神留在人间的武器,解救众生脱离苦难。
除了成为英雄的虚荣心,对财宝的正常贪婪,冒险家们倒真的有正义之心,这也是深渊领主选中他们的原因:亲手解放的是恶魔的礼物,反而陷万民于水深火热,想到这个场景萨菲艾尔就兴奋。
另一方面,由于东帝国情势大好,魔王阵营也加快了脚步,以免被他统一大陆增加占领难度。虽然萨菲艾尔看出主君没有为恶的意思,但是一旦四方结界崩溃,恶魔大肆作乱,他势必出手收拾,建立一个稳固的政权,那就迎来了真正属于魔域子民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