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教我飞翔(枭鲸羽鲸纯爱无肉)
这样新奇、刺激且充满折磨的体验,贵族少爷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尝试。天旋地转之间,迪卢克满目是星光、圆月、树影,飞扬的尘土与达达利亚,他怀中也是达达利亚,耳边是达达利亚略带痛苦的喘息,刻印在他搏动的血管与酸胀的眼底。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二人终于停了下来。达达利亚把晕乎乎的头埋在迪卢克肩侧,笑着说:“这可真是太刺激了。”才松开双臂,见迪卢克仍在茫然地看他,便用唯一算得上干净的指腹戳戳他的脸,问:“还好吗,迪卢克少爷?”别是摔傻了吧。
迪卢克缓慢地眨眼,盯着达达利亚的脸说:“……没事。”
能说话就好。达达利亚也放慢了语速,说:“凯亚少爷现在被安置在部族的土屋休息。飞艇坠落后,我与他被部族的人找到,但因为族长被杀,部族现在并不信任我们,所以还需要小心提防。”
迪卢克似乎是理解了他的话,点了点头。达达利亚问:“那我先送你回去吧,土屋里有必要的补给,我们需要恢复体力等待救援。”
迪卢克问:“回去之后,你要去做什么?”
“当然是继续寻找生还者了。”达达利亚道,但他忽然被掐紧了手腕。没想到迪卢克少爷手劲这么大,他暗自思忖,又开口问道:“怎么了吗?”
“你受了很重的伤,不能再勉强自己了。”迪卢克将他翻了个面,指着他的后背道,“现在必须清理,不然会感染。”
达达利亚想了想,说:“好。”就扶着迪卢克站起来,两人病歪歪地去寻找干净水源了。迪卢克身上是一套厚重的蓬蓬裙,也是破破烂烂的,不管原来的颜色如何,现在已经彻彻底底地变成黑裙了。
幸运的是二人走了一会儿便遇见一条小溪,迪卢克从裙摆上撕下几条碎布片,在清水中浸湿搓洗。达达利亚闲着没事,就在河中搬石头摘田螺,顺手抓了几只小河虾,又在河边抓了一把野菜。
迪卢克看他悠闲得仿佛是来春游度假,忍不住叹气,叫达达利亚背对着他坐下。他掬起一把清水浇在血肉模糊的后背,冲洗掉大部分泥土与石子之后,便用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地擦净剩下的脏污,有些嵌进肉里的细小残骸也被他用指甲拔出来,再用流水清洗、擦净。
达达利亚一手握着田螺河虾,一手捏紧野菜。后背渐渐恢复了知觉,带来极深极烈的剧痛,但他只是一言不发地坐着,细细地发抖。
“好了。”迪卢克道。又走到达达利亚身前,用湿布擦去他脸上的尘土,露出一张稚气又干净的脸。
达达利亚连牙根都疼得要命,也不想说什么话,只是点头,与迪卢克互相搀扶着回土屋去了。
凯亚正闭目养神,见达达利亚果真带着义兄平安归来,面上不免露出喜色。他正要跟达达利亚说些什么,却见这人紧握双拳,一溜烟出了土屋。于是凯亚便和义兄搭话,“你也被捡回来了?”
迪卢克道:“嗯。你怎么样?”
凯亚道:“和你差不多吧,没他伤得重。飞艇爆炸那一瞬间,他扑倒在我身上,帮我挡了绝大部分伤害。之后他又早我一步醒来,背着我寻找救援。”
迪卢克沉默片刻,道:“刚刚出了意外,他也扑在我身上,从山坡上滚下去了。”
便是口齿伶俐如凯亚,此刻也说不出话来,他顿了顿,道:“我都有点心疼他了。你呢?”
迪卢克没说话,凯亚当他是默认了。
“我发现他似乎有照顾人的怪癖,刚才还喂我喝汤。”迪卢克目光诡异地看他,凯亚赶忙指了指床边的碗,“用的是勺子,别想太多。”
“那你对他的评价如何?”迪卢克问。
“我的评价是……值得一试。”凯亚道,“论是身手亦或是临场反应都远远超出常人,谋略暂且不知,但显然他绝对不笨。”
“我的看法也差不多。”
“那就好,也许我们可以猜一猜达达利亚现在究竟去干什么了……”
“你随意。”
“哈哈……你还是这么冷淡啊。不过事关重大,我们也许应该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他是否具备足够的资格来加入我们……”
“……谨慎一些,别被他发现了。”
达达利亚借了锅、火堆和一壶清水,又朝别人要了一个碗和勺子。因为迪卢克帮他擦干净了脸,事情变得好办许多。只要他蹙眉站在那里,可怜兮兮地说自己和小姐们都很饿,想做些吃的,几乎没人能够拒绝他。达达利亚甚至还多拿到了一小勺盐。
没有时间等田螺慢慢吐沙了,只能是将田螺放在水中使劲搅拌,这样也能去除大部分沙子。河虾的清洗要难一些,达达利亚烧了一些水,放入河虾,待虾皮变得坚硬时再捞出,去掉虾皮与虾线。他想了想,毕竟迪卢克和凯亚是贵族少爷,饮食肯定要精细些,于是又把虾头摘下来丢掉,只剩干净的虾肉。
将野菜洗干净后,再烧一锅清水。依次将田螺、虾肉与野菜放入烧滚的开水中,慢慢用长柄勺子搅拌,最后放盐。达达利亚用勺子品尝,感觉还不,又将厨余垃圾收拾干净,拎着一锅河鲜杂烩汤回了熟悉的小土屋。
迪卢克与凯亚安静得有些诡异,达达利亚不太了解成年兄弟间的相处是否都是这样沉默。毕竟他的弟弟妹妹并没有长大的机会,哥哥对他也是极尽宠爱,从不会叫小阿贾克斯孤单冷寂地度过哪怕一个晚上……
达达利亚将小锅放在地上,盛了一碗汤,向凯亚说:“你先消化一会儿,让迪卢克少爷先吃。”
凯亚辜地眨眼。
迪卢克有些紧张地看着达达利亚走过来,蹲在他面前,用勺子擓了一勺清汤,吹了吹,示意他张嘴。
达达利亚很纯粹地看他,目光纯净,动作自然,仿佛给迪卢克喂饭是极为正常且合理的事情。凯亚也拼命冲他使眼色,奈之下,迪卢克张嘴,被达达利亚倒进了一勺汤。
很清甜的味道,调料估计只放了盐。达达利亚一勺接一勺地喂他,很快喂进了半碗汤。他问迪卢克:“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何止是不舒服,他连舌头都要不听使唤。
迪卢克道:“还好。”
于是达达利亚转身去锅里捞了几只虾肉,回到迪卢克面前,用勺子切断一只,盛着半只虾肉送到迪卢克的嘴边。
迪卢克麻木地张嘴、咀嚼、吞咽,眼前是达达利亚认真而郑重的脸,仿佛给他喂饭是什么需要重视的头等大事。余光瞥见凯亚憋笑的脸,不重要了,他想,所谓了。
达达利亚填鸭一样喂饱了迪卢克,碗里还剩了一些,他自觉地喝干净。又拿着小锅出门,重新煮沸了汤,端回来准备喂凯亚。
于是又有一个人被达达利亚喂饱了,锅中还剩了一些,达达利亚并不避讳,用刚刚喂凯亚的勺子喝汤,捞野菜吃。
迪卢克与凯亚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那双伤痕累累的手上,右手手指指节上留着好些刮痕,是坠落时被树枝擦伤的;左手手背红了一大片,是在翻滚中被蹭肿的;手腕处破了皮,已经不再渗血了,但依旧被惨白的皮肤衬得触目惊心,是他背着凯亚跌倒时杵在了地面的岩石上……
勉强喂饱了自己,达达利亚收起了两只碗与勺子,拎着锅出去清洗了。
“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尽心尽力?”凯亚首先开口。
“以目前的处境来看,我们二人是送给已逝族长的侍妾,不能够随意出门,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哈哈……你是对的,不过我总有种觉。也许这个比喻有些不大恰当,我觉得他像个不离不弃、照顾两个残废丈夫的妻子;或者说,很像给双胞胎儿子喂辅食的年轻妈妈。”
迪卢克没说话,默默地移开视线。凯亚了解自己的义兄,当他没有第一时间出言反驳时,多半表明他的内心已经认同了这样的说法。
“也许是把我们当成需要照顾的弟弟了,达达利亚习惯于将自己作为族群中保护者的角色。”半晌,迪卢克才说出自己的想法。
凯亚点头赞同,又问:“你帮他清理了后背的伤?”
迪卢克道:“嗯,再不处理伤口会溃烂。”
他能言善辩的义弟低声道:“谢了。”言语之中带着隐秘的情感,“你做的很好。”
达达利亚不久便回来,抱来两张棉被,三人凑活着打地铺睡了一晚。第二天,帝国的使团便到来,为迪卢克和凯亚带来了新的衣服。但没有达达利亚的份。迪卢克与凯亚一人贡献一件,最后从使臣的行李箱中借来一条长裤,叫达达利亚挽起裤脚穿上了。
后背已经上了药并裹上绷带,达达利亚并不能自如地穿上衣服,于是要贵族兄弟替他展开衬衫、系紧扣子、套上长裤。
他们临走时见到帝国使臣正与已逝族长的儿子谈判,那青年看起来极为不耐烦,说:“不需要,我不需要多余的女人。我今后只会迎接我唯一的妻子。”
达达利亚远远地看着那位弑父之人,也许他此刻的话只是托辞,但达达利亚依旧希望他能够善待自己的母亲,善待自己的家人。
那么,他的家人又身在何处?
此时天色大亮,天上早已看不见繁星。达达利亚抬头,眺望远方。
迪卢克与凯亚站在他背后,视线齐聚在橘发青年身上。他们对视一眼,心中已定下相同的决断。
这个人是自由的。他眺望远方,就像那里曾是他的故乡。
达达利亚在他怀中睡得很快,应当是累了。迪卢克牵起他的手,看见手背与指节上细小的伤疤,耳边仿佛能够听见泥土、岩石与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与沉静月光洒在心脏的震颤。他轻吻伤痕累累的手背、掌心与手腕,最后是额头。
迪卢克将自己从妻子的重量下抽出身,达达利亚没有任何反应,呼吸是平缓而轻慢的。他穿好衣服,走出房间,看见正在等待的义弟。
凯亚抱手倚靠在窗边,见他出门,便轻声问:“他睡了?”
迪卢克点头。
凯亚问:“你给他戴上那东西了吗,他反应如何?”
迪卢克道:“戴上了,他很平静地接受,只是问我能不能把冬妮娅接来。”
凯亚垂下眼帘,“我们只能做到这些。现在最好约束他的行踪,如果他知道了阿加塔的事,恐怕会崩溃。”
迪卢克问:“能瞒多久?”
凯亚道:“能瞒多久就瞒多久。”他与义兄告别,“晚安,我进去看看他。明天我带他去接冬妮娅回来。”
迪卢克道:“好。”于是转身去准备与教习所交接的文件了。
凯亚进了房间,屋中充斥着性事后的糜乱味道,却引不起他心中一丝波澜。达达利亚是趴着睡的,在枕头上露出半张安静的睡颜。后背上有一些浅浅的烧伤疤痕,在细白的皮肤上十分刺眼。达达利亚那时还不是少将,并没有使用治疗仪的资格,是他与迪卢克事后以莱艮芬德的名义申请了一只,作为答谢送给了达达利亚。否则,达达利亚背后的伤疤会更狰狞。
他常常幻想达达利亚是怎样用被炸得血肉模糊的躯体背着他走出丛林,但现在达达利亚光裸的身体近在眼前,他却不敢细看了。
良久,他才虚虚抚摸过背后所有的疤痕,视线扫过达达利亚蜷缩着、似乎想要抓紧什么的手。
“那么……这位尊贵的小姐,请问我是否能够得到您的青睐?若能得到您的陪伴,我将十分荣幸。”
当然,这也是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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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开始于所有人都不曾察觉的那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