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一叶秋
一雨后,尘污洗,新凉添。初霁晴空排雁上,撕开了金陵初秋的口子。
路上落叶被扫得干净,人人走过行色匆忙,只走出老远,才敢微微回眸窥探。
“这是哪家的姑娘,怎敢跪于太师门前?”
“走走走,赶紧走,这岂是你我能多嘴的?如今这位太师喜怒不定,阴晴难测,多事之秋,惹恼了那位,怕是我们多嘴一句,项上人头也保不住。”
马车内落了帘,赶马夫抬鞭,马车提速而过。知夏回了神,侧在温芸耳畔,哭腔很重,“姑娘,要不,咱们还是回吧,这实在不合规矩。倘若真惹恼了萧太师,怕是咱家是多少个脑袋都不够掉的了!”
知夏搀着温芸的手,两掌相叠间,温芸感受其颤动难立。她要扶她起,恐是有心也力。
跪了约半个时辰,膝下已经隐隐作痛。强撑着身子方才不倒。她自小锦衣玉食,一句重话不曾听过,哪怕是自家祠堂也不曾跪过。
温芸微微抬眼,门口有个小厮不忍,打量着人疏时分,上前神色紧张,皱着眉头,“姑娘,奴才实在是听差办事,太师府中从不接待外人,与您多嘴就已经是要受重罚了,您就算是把腿跪坏了也济于事啊。”
温芸想到这场祸事,闭了闭眼。
一道圣旨定婚约,与当今权倾朝野的萧寒山的姻缘落在五品官府内,世人私下议论纷纷。幼帝依赖萧寒山,这婚事如何上达天听又以圣旨之意不难窥探一二。温家与这当今太师毫瓜葛,然温嵩诚惶诚恐了几日,便觉是祖坟青烟冒,想来不枉小心仔细两朝终得慧眼,必定是看中温家家世清明,忠正耿直,更觉飘飘然。
那日温芸出门郊游,温家奴仆个个都是春风得意,腰杆直挺,似乎从温家爬出的蚂蚁都高人一等。
温芸只知这亲事在嫡姐身上,听着想到的也不过是爹爹多年夙愿得偿,未来仕途一片光明。嫡姐早年并不养于温府,温家多亏欠原配正妻,正好圆了温家大人一心的愧对。
温芸小娘气得三日未吃好饭,温芸却想的是,这桩地位极其不平的婚事想必艰难险阻,嫡姐愿当先,那她就只管继续当这温家小姐,恣意宠爱就又归了她一人,胃口都好了不少。
然傍晚归家,全家啼哭,小娘揪着衣服哽咽大骂,“嵩郎,我都说了,温苒这乡野长大的怎受得了这泼天富贵!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就应该早早在老家指门婚事一嫁了之,如今倒好了,谁人不知那萧太师是个心狠手辣的,温苒做出私通此种丑事,是要拉全家为她陪葬!”
全堂一默。
小娘抽泣一番。
桌上的茶险些翻了,震得响亮,温嵩颤抖着低吼,“都少说些吧!”
温芸记得当时爹爹的抬眼,含着泪,又慌忙地转过了视线。
宣瑞以来,萧寒山大权独揽,称之“活法”不为过。嫡姐婚约在身,理应安心待嫁,却外出私会,打的是他萧寒山的脸,可偏偏那位连点态度都不曾透露,一个眼光都吝啬,温家过得如有今天而明日般煎熬难耐。
今日爹爹休沐,谁料早些时辰,全府被围,父兄被那么大的阵仗架出去,温府失声,大有泰山崩于前的变天之兆。
既如此,她打定了平生从未有过的一个想法,自荐枕席。踏入那道门,为自己活是不敢想了,颜面尽失,尊严扫地,已经是不太坏的结果,可谁想连踏入那道门的机会也没有。
她吸了吸气,眼里盈了些泪光,“大人真的法通传一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