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祁氏
院中奇花异草让人目不暇接,甚至连当世罕见的珊瑚,也只是被用来当做石子小道旁的装饰。
谢婵还记得,当初孙家公子被陛下赐了两株东海进贡的珊瑚以后,抱着那两株珊瑚跑到她兄长面前炫耀了许久,连带着她也被迫欣赏。
没成想到了祁家,这绝世的宝贝竟然如此不值一提。
“这下我知道兄长说‘祁氏可跑马’诚不欺我了。”谢婵一边走一边问祁楚:“你会住在别院,是不是因为你家太大了,行动不便?”
祁楚道:“家中奴仆侍女数百人,我喜好清净,故此才移居别院。”
“我祖父在时,我家也不过百十奴仆。”
谢婵祖父是本朝太傅。四十年前那场内乱便是谢太傅联合几位忠臣名将平定的。
谢太傅掌权的十几年,是谢氏最兴盛之际,但也未达到如今的祁氏的豪奢程度。
“谢氏家风严整,尊儒重礼,自然不会如我家这般铺张。”
祁楚边走边说。期间他二人已遇上了好几波侍女,那些侍女看见他不满面娇羞,行礼时的那声‘见过三公子’温柔得都能滴出水来。
“虽如此说,我家如今却也愧对孔孟。”谢婵叹道。
祁楚知道谢婵所说是指什么,只不过他并没有顺着她说下去,而是另起话题,道:“如今已二月下旬,你不若待上巳节过后再回京。”
上巳节是三月初三。谢婵不知道祁楚为何这么说,她确实也不差这几日,但她对祁楚为何这么说却有些好奇。
似乎是看出了谢婵的好奇,祁楚解释说:“上巳日烦请你与我一同拜访一位旧友。”
“旧友?为何要我与你一同拜访。”
祁楚道:“因为此人,也是你家故交。”
谢婵虽然觉得还是有些奇怪,但是这个理由她可以接受,于是便同意了。
“好!”
两人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了可以称得上是祁氏府中正堂的建筑,与其说是堂,谢婵却觉得更像殿。
堂内开阔明亮,意外的是竟没有过多繁杂的摆件装饰,更多的反而是一些山水翠竹之画,又或者当世名家的书迹。
堂内立侍的侍女见到祁楚与谢婵二人后齐生生地行礼:“见过三公子,见过谢姑娘。”
“叔父在何处?”祁楚问。
一名婢女答道:“回禀公子,使君在偏室饮茶。”
谢婵于是跟着祁楚穿过一处绣着簪花仕女的长屏风,来到了偏室。
偏室的祁峤身着淡青色大袖,领口大敞,披发侧卧于软榻之上,一手托着头,一手拿着白玉茶碗,正在闭目细细品茶。
他虽年过知命,但因常年习武,即使如此随意地侧卧,依然能看出如苍松挺健之姿。
谢婵看到这幅景象竟有些不知所措,她家向来重视礼教,族中长辈从未有祁峤这等放浪形骸之人,但似乎身旁的祁楚早已习以为常。
见到自家叔父如此沉醉,人来了也未发现,于是祁楚便出声提醒祁峤道:“叔父,谢姑娘到了。”
祁峤这才从软榻上起身。
“见过使君。”谢婵规规矩矩地行礼。
“你是是谢家的阿月?”祁峤看着谢婵问道。
谢婵有些惊讶祁峤竟知道她的小字。婵,便有月的含义,所以幼时家中人都是唤她阿月。
“回使君,小女子正是阿月。”
祁峤满眼慈爱地看着谢婵,说道:“从先太傅在时我倒是时常去你家,十来年未见,你这丫头是出落得愈发标致了。”
“使君厚爱,阿月愧不敢当。”谢婵不好意思地说道。
祁峤挥挥手:“叫什么使君,倒显得生疏,那都是别人叫的,按这辈分来,你还当唤我一声世伯。”
“世伯。”
谢婵乖乖地叫了一声,让祁峤很是受用。
两人互相寒暄了一阵,祁峤才道:“我听阿楚说,你被人拐到江陵做奴婢了,那既然如此,先时你家对外说你病故之事,以及那说你与寒门子私奔之事都是假的罢。”
“世伯明鉴,阿婵着实冤枉。阿婵自小谨守家规族训,怎会同那名之徒私奔,弃父亲兄长而去,置谢氏名声于不顾?”
谢婵如今旧事重提,声泪俱下,满腔悲愤。她受了两年奴役不说,如今名声也被败坏完了,让她怎么能不生气,怎么能不伤心。
祁峤见谢婵哭的伤心,知晓她心中委屈,于是道:“莫哭了,世伯这就写信,问问你父那个老东西当年怎么听信孙顾两家的话,相信了如此乖巧的阿月与那落魄登徒之人私奔。”
“阿月…多谢世伯。”谢婵一边抽泣一边跪道:“世伯之恩,阿月以未报。”
“你这孩子,快起来罢,可莫哭了,将脸哭花了,一会儿可怎么见人?”
祁峤女儿众多,十分懂得如何哄人,他又道:“我那两个女儿听说你来了,早就盼着与你相见,这会儿就在院中等着你去呢。”
谢婵这才渐渐止住抽泣,只是神色依旧有些黯然。
祁峤又道:“这多年未见,可得叫我问问阿月如今年岁几何?”
“回世伯,阿月今年十九。”
“想来阿月尚未许人家,既然如此不如就让世伯做个媒,给阿月寻一好夫婿罢。”祁峤捋着胡子笑眯眯地说道。
谢婵一听这话,连原本的伤心也顾不得了,正要婉拒,就听见一旁的祁楚冷嗖嗖地说了一句:“叔父若真是有好人家,不若先将阿五、阿六嫁了。”
祁峤冷不防被侄儿噎了一句,又在面前的男女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似乎有些发觉侄儿的意思了。
于是他开玩笑地说道:“既然阿楚这么说,那反正你又未有婚约,加上这阿月又是你找回来的,不若择日你便提聘礼去谢氏提亲罢。”
谢婵大惊,两颊迅速地飞上两簇红云。
若真是祁楚上他家提亲,她父不是将她的腿打折,就是将祁楚的腿打折。
换言之,她明白得很,她父不论将她许给谁家,都不可能许给祁氏。
“那便劳烦叔父极力规劝谢世叔,让他同意侄儿与阿婵的婚事了。”
祁峤看着侄儿温润如玉,面带微笑的模样,只觉后背吹来阵阵冷风,他若真的为此事去找谢澹,只怕会被后者骂个狗血喷头。
“哈哈哈——”祁峤只能大笑,然后又道:“阿楚,门前那些修竹今日还未浇灌,你去替我浇浇水。”
祁楚情地指出祁峤的心思:“叔父说不过,便将侄儿打发走,釜底抽薪,实在高明。”
祁峤放下手中茶碗,起身下榻,大步而去。
“今日修竹尚未浇灌,我去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