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

六月初的萱草长得正盛，开了花，和曼珠沙华一样，是一大朵大朵的，金灿灿的打人眼。

沙华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看史书，看得眼酸了，就望望茂盛的萱草解乏。

“忧，我考考你。”

忧正在抄诗，闻言抬头，“任你考。”

“孟大家曾作过一首诗，诗里就写了忧草，你可知是哪首？”

忧咬住笔头，冥思苦想后道：“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再有，再有什么……记不得了。”

“慈亲倚堂门,不见萱草花。”沙华说。

“对对对！”忧生怕捱骂，忙应下。

沙华笑笑，“忧，我以往闲时用树枝教你写字，教你背诗，给你讲故事，你可知是为何？”

“一来打发时间？二来给我讲些知识？”忧试探着问。

“对了一半，”沙华将书盖到心口上，正过头来，见到天上的飞鸟。

“我也是怕我自己忘了，怕我为了活命忘了本，怕我们真的成了乞丐，我不愿意你每天睁眼就疲于奔命，我想你还有机会，做荒野里的忧花，闲时能吟几首杂诗，乱时也能定心自省。若嫁了人，夫婿谈论国事，或是吟诗作赋，你也能谈得上话，被人高看一眼。”

“即使不为官，也要知书达理，晓畅史事，这是杜学究对我的要求。他是帝师，是有大智慧的人，我想自有他的道理，所以我也这样来要求你，在晦暗之时，总得有点儿什么来照着自己。”

忧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她看着沙华的侧脸感慨，难怪二哥总有异于旁人的气质，他总是知道该走哪条路，心里总是有方向，坚定不移，一步一步行至终点。

蒹葭院不大，沙华又常常不在，是以没多少活计可做，听雨每日做了自己份内的事就看商书，打算盘，不懂了就和忧探讨探讨，沙华也是意外，这个丫头竟真的如此有毅力。

听雨将自己存的银两摊在桌上，将算盘扒拉一阵儿后长舒一口气，“再存个两年，就够赎身钱了。”

“听雨姐，你存够了钱就出府么？”忧问她。

听雨想了想，“……还是再等几年吧，再存些本钱才是。”

“可是你今年就十七了，我二哥今年十九就要成亲了，你再等两年……”

听雨理了理石桌上的碎银，一块儿一块儿塞进荷包里，“慌什么？公子说了，以后有钱了还怕嫁不出去？我觉得他说得对，与其一贫如洗嫁出去受气，不如先赚些钱来得实在。若一不小心发了家，到时候潘安宋玉兰陵王，都排队来找我。”

她将沙华的话奉为金科玉律，她相信她的公子，尤其是听忧说起他们小时候见过仙女的事后，她更觉得这个人是个传奇，听他的话准没。

“听雨姐姐不怕羞！”忧听得脸一阵儿红，忙捂住脸。

沙华也跟着笑笑，提到成亲他想起来几个时辰没见王爷了，合上书搭在桌上朝外走了。

忧见他要走，忙问：“二哥去哪儿？”

听雨拍她的手，低声玩笑道：“问问问，找你二哥夫呗！”

……

李毅辰正在书房，桌上摊了一封信。

见沙华来了，蓦然回神。

“怎么了？满面愁容的。”沙华跳过来坐在他原来的位置，歪过身子匍在案上探过来。

“希年的信，他快到了。”李毅辰说。

沙华依旧望着他，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事。

李毅辰低头看他，“还有扶鸢，和她的兄长柬国太子。”

“她来做什么？你请他们了？”沙华坐回了身子问他，他知道扶鸢来准没好事。

“没请。”

“说不准只是来凑凑热闹，你也别太担心了，你看你眉毛都皱成山川了，一点也不俊。”沙华笑着去按他的眉。

李毅辰微扬起唇，搂住他的腰往自己身上带带，用下颌蹭他的头，漆黑眸低的忧愁却不减半分。

几日后，他们到陵城外迎接。

徐希年点头示意后就站到一旁，太子和扶鸢是一母所出，与她也有几分像。

他手持折扇，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见了李毅辰拱手道：“久闻陵王英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李毅辰回礼，“太子殿下谬赞了，不知太子殿下大驾西陵，所为何事？”

太子的目光很快就落到了一旁的沙华身上，整个人都明显愣了一下，道：“既为公，也为私。”

沙华原本也在观察太子，在触碰到他的视线后迅速挪开了眼，此人竟让他想到了韩千言，心里一阵悸凉。

这时扶鸢也在仆从的搀扶下下了轿，这回没有扑上来娇滴滴喊一句“毅哥哥”。倒是先在人群中寻到了沙华，挑衅似地看他一眼。

徐步走近后，她缓缓道：“太子哥哥，陵城不比京城繁华，但是小妹在这里置办的府邸却丝毫不比京城的差，你且多住些时日好陪陪我。”整个人是既温柔又端庄。

太子将折扇抵在额上，思虑后说：“左右闲来事，父皇也没召我，那就多住几天。”

扶鸢嫣然一笑，“多谢太子哥哥。”

“请诸位移步城内，本王已略备薄酒为诸位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