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物

晚风习习，终于不再是冷冬刺人的寒凉。

云裳在门口一侧等着苏承结账出来，寻思一会也跟他去走走，一转头看到白公馆的大太太，本来并未想当回事，可看到对方身边的白秋露，眉心由不得蹙起。

大太太一向看不惯白公馆的姨太太们，白秋露与她也是表面和气，以前在公馆时能躲便躲，如今两人走在一块儿多少有些奇怪。

特别云裳深知白秋露因常家的事与她也生了嫌隙，大太太的侄子谢钊铭又因她断了一条腿被赶回了老家，若是大太太借此挑拨些什么也未可知。

思量间，大太太已上前来打招呼：“方才我就跟秋露说背影瞧着像，不想真是云小姐。”

大太太不称呼云裳苏太太，倒是显得有几分亲近之意。云裳哪里不知道自己是沾了苏承的光，成了枝头上的凤凰，不然大太太也不会正眼瞧她。

反正是相看两相厌，云裳也不想维系什么表面关系，只是在意白秋露与之同行。

好似知道他们姊妹二人有体己话要说，大太太寒暄两句便道：“今儿得了空闲，我便让几个姑娘陪我出来听戏，他们姊妹方才去百货楼里买东西了，秋露与你表姐许久不见，想必得说说话。一会儿车子就停在百货楼外面，秋露你自个儿过来就行。”

大太太走后，两姊妹也全没以前的热络。

白秋露抬眼瞧了瞧，问道：“表姐是跟苏承来的？”

云裳回想大太太的话，想必她是看见了的，如此明知故问，又掺着阴阳怪气，她也不耐解释。

“你素与大太太不和，怎么会与她一同出来？人心难测，你自己留个心眼。”

“是啊，人心难测，都是会变的。”

白秋露脸上的讥讽之色过于明显，云裳看得皱眉，觉得她心怀怨怼已没了区分，压根不知道好歹，遂提醒道：“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也不想再多解释。只是谢钊铭的事情跟你我都脱不了干系，大太太最宠爱这个侄儿，心里不会不记恨，她说什么你自己考量三分，别一味受她引导。”

云裳说罢转身就走，也不欲跟她继续做谓拉扯。

白秋露忽然叫住她：“表姐，你真的喜欢上了苏承么？”

云裳顿住脚步，心里还是揣着一团乱麻，没摇头也没点头，“我回答不了你……但我知道自己要往前走。”

“往前走……”白秋露的眼底溢满浓浓的失望，“廷溪哥的死对你来说根本就足轻重。”

“秋露，你不在我的立场之上，不会明白。”

云裳心中始终藏着对常廷溪的歉疚，这是她论如何也抹消不掉的。但她生命中除了常廷溪，还有其他的家人需要庇护，她也从未想过消极怠慢自己的人生，一辈子的路很长，她需要动力走下去。

可在白秋露心里，云裳不过是沦陷于苏承糖衣炮弹之下的那个“寻常人”而已。以往云裳那么不食人间烟火，那么与众不同，忽然就变得俗气起来，与那些贪慕虚荣的人没有两样。

白秋露更觉厌烦，看云裳的眼神凉凉的，“真没想到你也是见利忘义的人。”

“就当我是吧。”云裳叹了口气，语气也不在柔和，“别忘了你的锦衣玉食是怎么维系的，世上只是没了一个跟你毫关系的常廷溪，你要死要活我管不着，只别害了替你兜底的人。”

云裳的话刺中了白秋露的内心，她缘何不知道自己为常廷溪这般颓唐不振，到头来连个未婚妻的名头却还没有，那是真真正正的两家人。

她一时失神，云裳看得不忍，但也不想一味由她钻这个牛角尖，说破了总比她抱着虚的念头想些有的没的强，狠狠心没去理会。

苏承出来见白秋露还杵在那儿，眉间已显不喜。

他一向多心，从开始就在留意白秋露，谢钊铭的事情她有意还是意总是掺了一脚。不过他抱得了美人归算是大赢家，就此不做计较，可若她还就常廷溪的事情来跟云裳纠缠不休，他便没那么好脾气了。

云裳也清楚他对白秋露没好气，当即拉住他往回走。

苏承见她破天荒把挂在嘴边的小表妹丢下不理，倒是略觉奇异，不过总是顺了他的意，若再问反是他不理智了。

回去之后，云裳还是给封晚梅打了个电话，得知白秋露已经回到公寓，方才放下了心。

苏承听到后插了句嘴：“这么担忧心切，怎么走的时候那么干脆利落？”

“我也是有脾气的。”云裳撇撇嘴，对于身边人都将她当做没牙没爪的温顺小猫有一点不忿。

她素昔主意硬得很，哪里就任人揉捏了？

苏承闻言，只是低头浅笑，见她又在把玩那日带回来的那个盒子，目光不由多停留了一下，旋即见她将盒子塞过来，倒是令他一愣。

“什么东西？”

“送你个小玩意儿。”云裳说完，也不多解释，有点脚步匆匆地钻入了被窝。

苏承打开一瞧，是块质地晶莹的玉佩，起先还道她又是觉得占了什么便宜心里过意不去，所以买块好玉回馈他，又看盒子旁边的印记，明显是两半凑一对的，往床边探了下头问：“定情信物啊？”

“想那么多！保平安的！”

苏承哦了一声，把玉佩拿出来缓缓摩挲，“定情信物怎么不刻个字？”

床上没回应，反倒是被子一翻，整个人都没影了。

苏承眉眼俱笑，掀开一角伸进手去，一下就将足踝抓了个正着，接着便钻了进去，倒腾得锦被乱弹才终于听到云裳笑出哭腔的声音：“是信物行了吧！”

苏承得偿所愿，不免还要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