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43 纸面脸/我要去寻找幸福
毫疑问,这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很早地开始了学习的过程,并过早地发觉被抛弃真正的含义,以及未来需要一直背负的重物可能很少有人能真正理解。
所以逃跑有什么?感到忐忑有什么问题?大人们为什么讨厌麻烦、讨厌那些狭小的角落呢?
我就在那里啊!和小猫和老鼠依偎在一起。
只有做个好孩子才能有父母陪在身边吗?什么样的孩子、努力做到什么程度才能称得上“好”呢?
是啊,就在这一瞬,唯有拥有着相同过去的人才能感受到脆弱的共鸣。
孩子的呼喊和祈求一如他闷声下滑的眼泪,一如他不断颤抖的、纤细又长长的睫毛,一如他扯开了干涩的皮正在流血的嘴巴,在此刻,在不知为何等了许久才听到那些问话时,他攥紧的掌心里终于不再只有被剩下的擦伤和空气,还有因为期待冒出的汗水。
而男人,那个在心里深处独自长大的人明白了这一点,他不再是小孩,忍着岁月和雨落成为了大人,因为不明白和对世界的陌生去研修了心理学,他成为了老师,而且是个心理老师!
是啊,你难道不懂吗?你难道现在才明白吗?你在不断等什么,在想找回些什么?在过去的影子里难道还剩下什么吗?能继续往前走了吗?你已经成为老师、成为大人了啊!
你能明白吧?眼前的孩子是谁,然后到底为什么而哭泣。
男人对这种对自己的质问可奈何,为突然发现的自己的平凡而感到心安。
什么啊,我只是个普通人,一个普通地长大的人。
什么啊,承认吧,像是普通人,都会想要拥有家人的。
这世上那存在不能相互理解的怪物?
男人终于在这一刻认同了自己,认同了平凡和普通,认同了家人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没有必要像孩子那样变扭下去,而是去做些什么,这不是为了他人,而是为了自己的幸福。
哪怕被认为冲动也罢,未来会遇上很多困难也好,哪怕再次不被理解自己也认了。
男人站了起来,但依旧弯曲着对于孩子来说有些高大的身子,他直视着过去、直视着男孩的双眼,耐心地询问对方是否愿意牵手。
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不要,因为很脏。
这有什么,有谁的手是一直干净的呢?和我牵手好吗....?哈哈,虽然说起来奇怪,但我不是坏人,你想去哪里呢?我们先去找警察好不好?
.......不要去警察那,院长会生气的......你能带我去哪呢?有什么地方....你能愿意带我去呢?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哪里都可以。
男人最后这么说道,他们终于牵起了手,不得不说,为了达成这么一个小小的目的,他们彼此试探、顾忌对方的想法,花费了太多在他人眼里不值得的时间和耐心。
但这又怎么了?
这世上存在论走再快,独自一人都法到达的地方,至少他们牵起了手,然后一对新的家人从此诞生。
很温暖吧,家人的手,脸上会不知不觉也控制不住地露出笑容,哪怕是奈的、恼怒的、伤心的还是快乐的,都能留下弥足珍贵的回忆。
从现在开始,我们去寻找幸福了。
他们这么说。
我去寻找幸福了。
男孩这么说着,抱着给对方惊喜的想法,悄悄地给心理室的门打开了一条缝。
也就是在这一瞬,他听到了自己从未听到过的话语,那并非欢声笑语,并非倾听后的理解,也并非某种愤怒或是悲伤的产物。
那更像是在忍不住倾斜而出的傲慢,和以划清界限为目的的讽刺和诋毁。
“搞什么啊,你这个人,为什么要搞得像是我们在相互倾诉的样子啊?不是这样吧?”
A子这样说着,终于忍受不住般站了起来。
“真是够了、一天天的.......真是在浪费时间........”
她转过身,看到门缝后突然出现的男孩、有些怔愣的身影,她是真的再也忍受不住了,忍受不住她发颤的嘲笑和恍然大悟般的语气。
“哎,这是在抱团取暖吗?是准备带我一个吗?快点让开吧,小男孩,你难道觉得很幸福吗?”
“.......你难道觉得被施舍,是一件幸福的事吗?”
男孩看着眼前的A子,只觉得全然陌生以及莫名其妙。
搞什么啊,这家伙。他这么想着,不知为何,忍不住开口说道。
“好可怜。”
那一天就这样突兀地结束了,开头和结尾似乎都有些截然而止,但殊不知隔天一切都会变得不同,所谓成年人的世界大概就是这样。
“是你对我的女儿说了什么吗?”
男人、那位政客父亲坐在自己女儿的病床边,沉默许久开口问道,他神情疲惫,但似乎又不觉得自己的女儿突然从家里楼梯高处坠下有多么的奇怪。
在男孩眼里,他只是很疲惫地用三言两语,将过推给了他人。
心理老师并没有说话,但他的孩子却不是这样。
男孩有些难以忍受,也仍旧过于直率,他滞后地理解了A子最后话语中的讽刺,此时面对这对沉默的养父养女只觉得神情敏/感和奇怪。
干嘛啊,那副语气,那副表情,是个大人物吗?因为是其他人口中的政客吗?为什么要这样轻易地推走自己的过,为什么要和他们这对家人这么说话。
“不就是说了句可怜吗。”
男孩这么说着,松开了拉着父亲衣角的手,走向前几步对着政客的眼睛说。
“难道不是你们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难道不是你的吗?是你没好好地和她、和你的孩子说吧!”
政客沉默了,有一瞬他的眉头在跳动,但在下一秒又快速地回缓,甚至在沉默过后突然展开一颗和蔼的笑。
大家都将这个笑容称之为和蔼、称之为温暖。
所以政客和蔼地笑了,用掌心不顾男孩躲避的姿态按上了他的脑袋,他说:“在说什么呢,这个孩子,真是让人听不明白。”
“总之,先道歉吧,先道歉,然后后面再说吧。”
直到后来,父亲因为道歉而变得狼狈,周围人都在用谴责的话语咕哝:这孩子怎么能说这样的话,男孩依旧不能明白在快速变化的一切中自己做了什么。
总之,道歉吧。
他们不断地说,每日每夜地、哪怕在梦里也这么说。
......没关系,你是个好孩子。
父亲这么说着,然后在某一天替他做出了道歉的行为。
为什么要道歉呢?在这件事情中有谁做了什么事吗?
后来,直到父亲突然不再回家,失去了身影,男孩依旧在尝试学习、尝试思考。
父亲做了吗?他一定只是在做身为心理老师应该做的事情,因为有着相同的经历,所以他做了吗?
A子做了吗?她实际上只是发现了些什么,还没办法接受而已,哪怕说了不好听的话,但大家都有这样的时候,算得上什么呢?
政客了吗?他也许也只是在恼怒女儿受伤的事情,一时不知道该归于谁所以才会恼怒,他也许只是没能好好地和女儿进行沟通,也没好好地和自己的父亲沟通,但人都有这种时候,好好沟通,然后解开矛盾就可以了吧?这样就算做事了吗?
那自己呢?是自己做事了吗?
男孩在想到这里时,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父亲狼狈道歉的姿态。
是自己做事了吗?所以平时和善的邻里才会说那种话。
是你做事了。
“是我了。”
男孩停不住哭泣,死死攥紧我的袖口,哪怕说的喉咙干涩比,很难再发出更多像样的声音,也没停下道歉和诉说。
“我道歉,我道歉好吗?帮帮我啊,你是警察吧?你是警察吧!”
“......对,我是警察。”
我蹲下身,重新握住男孩不断冒着虚汗、松开衣袖的手,在他用嘶哑的声音喊着自己手脏,想要抽开的时候再次重复。
“我是警察,我们会接下这个案件并解决它,你的父亲很快就会回来,但有一件事你不要搞了。”
我高声说着,做出身体前倾的姿势,在男孩有些畏缩但依旧站着没有躲避时,轻轻地和他双额相抵。
我总觉得,当靠近了看时,人的眼睛总有一瞬不知为何会显得似曾相识,此时男孩的眼睛也同样如此。
它们湿润却依旧明亮,害怕、困惑但更多的是澄澈,这些清澈让他不理解,也让他在未来的过程中学习如何去成长。
“你没有做任何事,做事的不是你,是没有选择好好沟通的大人,交给我好吗?拜托了,我可是警官哎!”
我只是像这样,现在也只能像这样不断重复。
“交给大人,交给警官,做的不是你,不要哭了好吗?如果你在哭泣,你的父亲也会因此担心。”
“但他现在...不在这里。”
“可你们是家人啊,家人论隔着多远,都会有心灵相通的一刻,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在安抚好男孩,让他跟着院长去吃些东西后,萩原研二重新走到了我身边,在男孩踉跄着跑过来试图抓住我时,他就停下了脚步,停在院门外,背靠着墙静静倾听。
“实在让人听不下去,论怎样,他们都不该.......”
我们彼此明知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公安难免会有这样的时候,当目的过于明确时,反而会忽略角落里发出的呼喊,反而不能成为所谓警官的模样。
是漏了这些信息吗?是觉得牵扯太浅算不上什么,所以没去深入了解?还是说实际上有着更加复杂的、立场上的牵扯?
至少诸伏景光没有给出答案,他所做的只是避开视线,避开我的问题,哪怕追问到最后,留下的也只是沉默。
“但我们是警官,总有只能由我们做的事情。”
所以,我这么说着,再次在回到车上后,“啊——”地大声叹出一口气,捏紧拳头,锤了一下负责驾驶的人的肩膀。
“走吗?临时搭档?”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后很快回神,也像我“啊——”地大声叹出一口气。
“走吧,临时搭档!”
有什么不好?我们是警官,不是公安,所拥有的只有狠狠踩下油门——这一个选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