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外戚再次伟大第60节
“把峨州通判段鄞压下去,杖责二十。”
不大的声音,却激起浪涛。
峨州长史王仁宁一直未曾言语,他当即起身道:“敢问大人,段通判何罪之有?”
梁道玄微微欠身,面上带有一丝笑意,仿佛在耐心回答问题一般,眼神却教人不寒而栗:“他方才称呼定阳王殿下的侧妃作什么?”
王仁宁张着嘴,红了脸,无法重复那两个字。
段通判的脸色煞白,额头开始冒汗。
“潘少卿,您听清了是不是?”梁道玄侧目去看潘翼。
所有人都听见了被激怒的段通判说了什么,潘翼只能点头,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头次问询就要以这种混乱的方式收场。
“段通判,宗谱玉牒上有明文,定阳王殿下是圣上的堂叔,乃是宗室一员,其侧妃刘氏,也在我宗正寺官牒之上,你言语侮辱宗室,如若在天子脚下,二十个板子是决计不够的。”
梁道玄义正词严,甚至还停顿后给段通判反驳的时机,然而这回,惊惧交加的段通判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禁军将他带下去,不一会儿,便传出廷杖的击打声和段通判的哀告尖叫。
似乎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刘芝也是有些茫然,用疑惑的目光看向梁道玄。
潘翼不知要如何收场,梁道玄挺身而出说道:“潘少卿,明日徐大人回来我们如果没有初审的交待,实在不像话,不如接着问问看?”
这番话夹杂着段通判的喊叫,没有威慑也变得威慑十足。
王长史战战兢兢不知是否该坐下,梁道玄颇为关切对他说道:“王长史,段通判还要你来照顾了,劳烦。”
王长史哪敢在这位活阎王面前说个不字,急忙称是,慌张逃离。
这时,刘芝的头上也因长久站立多了许多汗珠,潘翼见状,似乎领悟了梁道玄的意思,轻拍惊堂木道:“既然如此,那就请王妃入内堂休息,王妃可有侍女?传入随侍,再请医女来照看,本官稍后再问。”
说完他下意识去看梁道玄,见对方点头,才稍稍松了口气。
不对啊,今日不是自己主审么?
梁道玄不知何时掌握了全局的主动权。
其实让刘芝到内堂休息不过是个借口。
一直被打断叙述,潘翼自己也烦,而且这事儿明摆着有古怪。为何峨州本地官吏总不想让刘王妃说话?或许他们以为刘王妃没有这般魄力,也不知定阳王的公事,自然不敢当堂对峙?所以以为只是走个过场,然而谁知刘氏神勇非常,简直堪比公堂万人敌,说的话都是关键证词,这才处于下策不得为之。
不管怎样,拿不出审理的簿录,他就没法向徐世伯、外公,乃至朝廷交差,这是他头一次办这样的案子,身为新晋大理寺少卿,拿不出本事和成绩,他只会沦为笑柄。
说什么都要将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梁道玄也深知,潘翼不是笨蛋,只是他当惯了大理寺的官,从来都是处置官诉公案,哪办过这般唇枪舌剑颇具民事诉讼风格的野路子案件?
对堂听证,怕是他们今天都要被推诿拖延到没有交待,段通判和王长史明显是拖慢二人脚步的棋子,可惜潘翼尚未发觉,只能自己动手解决。
还好这两人水平有限,稍稍玩一套“郑伯克段于鄢”的“多行不义必自毙”小连招,姓段的就自投罗网,可接下来,才是二人真正要面对的难题。
到底定阳王姜苻有没有因私害公,这是必须要调查清楚的问题。
堂后内室是为州府官员上堂前休息办公之用,一开进深,坐三个人已显局促。因所问人身份贵重,内室门两向敞开,廊道尽头站了禁军与王府侍婢各两人,遥望做督,只能远远看见内室三人对坐而谈,却听不清在讲什么。
“王妃,今日恕州府衙门的官员无礼,但诸位心中却有疑窦,还请你细细说明。此事干系甚广,若真论罪处置,不只是定阳王王号于危,就连你腹中孩儿他日也要沦为阶下囚犯亦或官府奴仆,你要清楚自己所言之重。”
听了梁道玄的话,在座的潘翼不住点头,但心中却十分诧异。
果然身为外戚的梁国舅并非一味袒护职责内的宗室,更在乎真相如何,他不仅仅在州府衙门官员面前唱白脸,在刘王妃面前也不因方才举止得宜于她而过于回护,甚至严肃更甚外堂。
如此一来,得罪人的事都被梁少卿做了,自己只要唱好红脸,岂不万事大吉更便于审探案情?
这个人情,他潘翼不接也得接。
“王妃,你若有难言之隐,此刻也没有旁人在侧,我们二人是听命于圣上与太后,御史徐大人在离开前也有吩咐,务必水落石出,只要你所言非虚,我们定能查证。”
潘翼配合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这时,刘芝就不像在外头那样悍然不顾,泪盈于睫,声柔漫唇:“我就算再是市井无知蠢妇,也不会错顾二位大人的公正之心。我家王爷却有冤屈,但此事干系甚广,若于公堂上,万一打草惊蛇,王爷还在州府衙门羁押,我断不敢呈上证据,可是在此处,我不说也没有退路了……还请二位帝京来的大人给我家王爷一个公道……”
这话说得心酸,就算本朝对封王再限制权力,也不至于一个侧妃对官吏哀求宽恕封王的地步,着实有些走投无路的悲凉。
她缓缓取出一封信函,双手恭敬呈上,涕泣道:“此信可证我家王爷清白。”
为求公允,梁、潘二人一并接过,谁知上面的落款让梁道玄一怔,这不是广济王的名号么?前些日子为了他姐姐郡主的事,他还和宗正寺通过官函书信。
展开书信,内容跃然纸上。
这是一封回信,广济王感谢定阳王对自家姐姐徽明郡主的关切,并表示多亏宗正寺新任少卿梁国舅的认真负责,以及太后的垂怜,现下姐姐的病已好了大半,又有宫中医女调养,想来不日便能康复,也祝愿定阳王侧妃能早日顺利生产,母子平安。
潘翼看到此处,抬头看了眼梁道玄,心想真是哪都有您啊……连做证据的家书里都带您的大名。
梁道玄被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很想抱拳叉手表示承让,但不是时候,还是继续看下去。
之后便是涉案的重要内容。
广济王回信说道,之前定阳王来信询问,自己过世的父亲,也就是老广济王是如何建立学校,以供本地孩童求学便利之事,他整理了一些父王过去的书信与笔记,都摘抄下来,以供定阳王参照,在峨州西陶县,也建立一书院,大开进学德化之门,为圣上之治世添砖加瓦。
信的后几张,都是工整的抄录,甚至还附带两张营造图,图例一应俱全,看得出广济王是细心诚挚之人。
最重要一个部分是择址。这处应该是定阳王格外重视的内容,单独圈画出来,比如要在地势高的地方,但不能选地基岩基太过坚硬之处,增加建造成本和人力,也不能找土质太软的地方,否则雨水冲刷,要常修常补,更虚耗银两。
信的最后,广济王表示自己父亲当年找的是一个本地很有名望的营造师傅,从烫样到修建,面面俱全无所不备。可此人他特意去问了,已然过世多年,膝下幼子子承父业,也有了不少经验,他会引荐此人去到峨州,希望对定阳王能有所帮助,而峨州百姓也会感谢定阳王的心意,崇教尚德乃是本朝祖宗之法,能播扬此业,也不枉身为姜氏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