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男女生

四年级升五年级的暑假，照例串门的我，见证了郊区姐弟俩家的喜事，她家长姐考上了重点高中。那天，她们爸爸兴冲冲地赶回家，带回了长姐的中考各科成绩，父女俩埋头计算着总分，长姐兴奋地说够分数线了，她爸爸也兴奋地站起来，攥着拳挥舞着，全家都跟着高兴起来，我也被感染了。

自1977年，高考招生废除了“文革”期间推荐入学的办法，恢复了统一考试制度。恢复公平竞争、择优录取的机制，这是一个改变国家命运的重大事件，中国迎来了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春天。随着知识分子社会地位的提高，全社会敬学的风气逐渐形成，尤其在城市，中考、高考以其与伦比的重要性得到中国家庭的高度关注。

那时的中考或高考，这种顶要紧的考试成绩，学校会张贴在校园某处或抄在极大的黑板上进行公布，要自己去看。我的中考成绩是我爸下班顺路到学校查的，并且跟我的初中班主任确认我考取了重点高中，但我爸没仔细记录分科成绩，到了高中，班主任提名我当英文课代表，我才知道自己中考英语单科考了全校第一。姐弟俩的爸爸仔细抄了长姐的各科成绩，加总后跟公布的录取分数线做了比较。后来，我和姐姐也先后入读了长姐去的高中，我们成了高中校友。在我们那座城市，共有两所重点高中，一所是全走读的，另一所有住宿条件。我们去的高中是全走读的，招收的都是市区或近郊的学生；而另一所可以招收周围郊县的学生。我们那个年代，考取重点高中挺不容易，也非常光荣，能入读重点高中意味着离高等教育更近了一步。

暑假结束，升五年级的我，有了一个当班长的女同桌英，英年纪比我大两岁多，个子比我高出一头，是全班最高的女生，有一张可爱的圆脸，两条辫子垂在锁骨下面，是大女孩的韵味，做派又像个小大人，英对我有点像大姐姐对待妹妹。虽然我成绩比英好，但我心里特别肯定英的优秀。英做大队长领队时，喊“一二一”有一种气度，连班上淘气的男孩也给英几分面子。英的文化成绩一般，却写一手娟秀的字，每次语文抄写作业都能得5分，看她的笔记本对我是一种视觉享受，在这个同桌的感召下，我也下决心改善我的书法。然而，我是不得其法的，没人主动指教我，我也没有在方法上去请教老师或求助家长，没去研究书法的结构和布局，也没去临摹字帖，只是尽力认真地书写工整而已。我的抄写作业偶尔也能得5分，但大部分得4分，当时我很有挫败感，就像我三年级时做不好鞋盒的感觉。

英家离学校很近，5、6分钟就能走到，我参加过设在她家的学习小组。在她家，我碰到过英邻居家的男孩，那男孩比英矮半头，英允许他留下后，那男孩子脸上一直挂着藏不住的笑意。英用香烟盒的金箔纸剪出个带戒面的戒指形状的一小条金纸，卷在名指上，再用胶布在指腹处粘住，当她问男孩要不要个金戒指时，那男孩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咧着嘴巴笑……那是我见到的英的另一面，竟是那么“过分”的男女生互动。英的成绩只能继续留在小学读六年级，但她的大胆和早熟，让她有一种突出的领导能力，英后来的命运我不得而知，希望她有机会善用她的领导力。

五年级的时候，燕开始跟我讲一些男女生之间谁对谁有意思的话题，我对这些尚寻不出乐趣，不过听她说说倒也妨。宇和燕在这方面似有同好，放学路上咬着耳根，窃窃笑谈。可有一天被当面问上的，却是我这个看不懂啥八卦的人。那天，听到一个男声叫我的名字，我从课本上抬起头，正看到任同学那张流里流气的脸，这个男生就是在三年级做出漂亮鞋盒手特巧的那个，他倒坐在前排的课桌上，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问我是不是我说的宇对他有意思。当场，我被问得莫名其妙，最后搞清楚又是燕这个毒朋友把她自己传的八卦按在了我的头上。不过，当时最让我惊奇的是，任同学对别人传他八卦不气不恼，居然还很受用的反应。既然他不为难我，我也懒得与燕深究了。

造谣说我讲男女生八卦那件事，让我对燕所行仅停留在质疑层面的感觉，转化为一丝厌恶。当时不能理解她这为何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后来我反省自己的问题是对她的“恶行”没有做出及时恰当的处理。我对燕的宽容多少自来我对她贫困家境的怜悯，但当宽容用不对地方的时候，反害自身，毕竟在这世界上有一些恶意是不需要理由的。燕的恶意倒也没给我带来根本的影响，我是个比较难以自我否定的人，某种人类习惯于面对恶意所做的超出道德的自省也没发生在我身上。我之所以能克服燕以及人生过往一些曾经的恶意，并非是端的，在这一点上我始终要感激我的父母，他们为我营造了温暖与爱的家庭成长环境，我在情绪上有足够的安全感。我家的方方面面，包括父母之间彼此的信任与尊重，父母在我和姐姐之间情感与资源分配的合理与公平，以及家庭外父母和谐的邻里关系、同事关系等，这些足够让我相信人与人之间基本上是善意的，我也愿意以感恩和善意去对待所有经历的人与事，并且有一定的忍耐和宽容能力。同时，从某种角度说，没有经过外部世界施加于我身上的恶意，也造就不出今天这个“不好惹”且松弛的我，原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这好像是我的人生哲学，欣然接受所有命运的安排，每个人都需要建立一种人生哲学，好让自己不至于走在与幸福人生完全相反的方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