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获得保送资格的人名单已经出来了,”秦昭下课晃到关竟遥的桌子旁边,毫不客气地往关竟遥的桌子上一坐,冲正翘着腿用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的关竟遥说。
关竟遥既没抬头,也没理他,从秦昭的角度只能看到关竟遥散落的额发,垂下的眼睫。他捏着铅笔的手筋骨分明,素白细长,指腹掌心却藏着一层薄薄的茧。秦昭知道他这个反应就是对自己说的这句话不感兴趣。但他也不急,慢悠悠地接了下半句“——据我所知,你弟弟也在里面。”
铅笔摩擦纸张的沙沙声一顿,过了两秒重新响起,关竟遥漫不经心地问:“什么学校?”
秦昭低下了头,神神秘秘地告诉他:“Q大,但是还需要他自己去学校再考一次试。”
“据说今年Q大用的是竞赛模式,去了要参加两个礼拜的竞赛班,然后结业考,通过了就万事大吉。”秦昭腿长,没地方放,放到了隔壁桌的桌子上,他声音中带着促狭的笑意:“——关一舟会去吗?”他说:“我猜他甚至都不会告诉你这件事。”
秦昭能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他上面有人,而他告诉关竟遥这件事却不是为了关一舟。
关竟遥不知可否地“唔”了一声,没听出来具体的意思,笔下的线条终于成型绘成图案,他将那纸随意地往秦昭腿上一拍:“送你了,滚吧。”
秦昭从善如流地滚了,将那薄薄的纸片对着外面的光源,看了半天不知道关竟遥画了什么。好像是朵花,又好像根本只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线条。
关一舟不会告诉他,这是意料之中。
但去不去,关一舟说了不算,关竟遥说了才算。
关一舟在听到关竟遥那句“你下个礼拜去北京”之后立刻站了起来,手不小心碰翻了汤碗,滚烫的汤泼在他手上几乎是立刻红了一片。关竟遥皱着眉躲过漫过来的汤水,听关一舟讲:“我不去!”
过了两秒关一舟反应过来了,几乎是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是不是秦昭告诉哥哥的?”
关竟遥抽了张纸擦了擦手,唔了一声,算是默认,他像根本没听见关一舟说的不去似的,同他讲:“走之前不用告诉我。”
关一舟忤逆关竟遥的情况很少很少,一般哥哥让他做什么他都是条件服从,只有一件事忍不了,那就是离开关竟遥身边。
关竟遥是他的氧气,是他的水源,是他赖以生存的一切,他唯一不能接受的就只有这件事。但可悲的是,关竟遥并不在乎。
手上被烫到的地方隐隐作痛,但那都不重要了,马上会失去哥哥的恐慌攫取了关一舟的心脏,他几乎是带着迫切与渴望的声音叫住了关竟遥。两个礼拜,那太长了。他到现在都记得,就是因为之前他准备竞赛的那两个月,每天比平时多忙了那么一小会,秦昭就突兀地占据了哥哥身边一块位置。
他被烫到的那只手在身侧颤抖着,他的声线同样也发颤:“哥哥...我不想去北京!”
关竟遥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来,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回他:“你想不想重要吗?”
关竟遥从来不允许关一舟有任何一丝的退步,他是一位专制独裁的家长,但关一舟知道是为什么。哥哥拿着那张银行卡带着自己离开林家的那一天,就对自己说过:关一舟,如果你以后拿不回爸爸的财产,你就去死。
从那一天开始,关一舟的路就清晰可见,读最好的大学,学商科,成年了从林家手里抢回爸爸妈妈留给他们的一切,除此之外没有另一条路给他走。
但如果是关竟遥要求的,那他将毫不犹豫地一路走下去。
可是,可是。
关一舟快步走上前,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让他用干净的那只手握住了哥哥的手腕,几乎是恳求的,他看着关竟遥那双始终淡漠情的眼睛,艰难地一字一句地讲出口,听见自己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哥哥说过,抢不回爸爸的遗产...我会死。”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能被风转瞬吹走:“...可是哥哥,没有你在我身边,我也会死。”
关竟遥眯起了眼睛。
“你在威胁我。”他说。
关一舟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他喉咙干涩,眼眶发红,好像下一秒就能哭给关竟遥看似的。但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忘记,关竟遥其实并没有那么爱他。
而他又忘了,关竟遥也没有那么在乎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