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关竟遥垂下眼睛,伸出手一根一根地掰开了关一舟握住他手腕的手指,语气平静,同他讲:“那你就去死。”
关竟遥并不是谁生命里的锚点,生命的意义本就如荒原一样虚,他坐在自己的废墟中央,旁观一切的发生。
关一舟也应当明白,对于他哥哥而言,死亡与活着本质一样,都没有意义。
但他或许还是越界了,引起了关竟遥的不快。连续几天关竟遥都漠视他的存在,关一舟站在角落里看着戴着耳机漫不经心玩游戏的关竟遥,他知道自己永远在他身后,但只要他不想,就不会往后看哪怕一眼。
关竟遥的爱如此刻薄,是刀刃上撒的蜂蜜,舔一口就鲜血淋漓。
可惜许多人都迷恋上这刀口舔血的痛觉。
关竟遥打开门,突然嗅到了血腥气,这让他皱了一下眉。但很快,他便注意到了坐在他门口靠着墙的关一舟。他听见开门的声音,便偏过头来仰望着关竟遥,脸色苍白,眼睛里充满了濡慕,放在身侧的手腕还在向外淌着血,于是关竟遥就站在了他的血泊中。
关一舟也想不明白自己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了,其实他并不是真的想死,因为还想留在哥哥身边。他明知道这样做可能也换不来关竟遥的多一丝关注,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大概只是,他真的太需要关竟遥的视线了。哪怕只是轻飘飘地,居高临下地,落在自己身上。
关竟遥动于衷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手腕淌血,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几秒钟,他踏着血迹走到了关一舟正前方。看着因为失血过多而虚弱的弟弟,他艰难地喘着气,却还固执地看着他。
关竟遥蹲了下来,审视着关一舟的眼睛,而后伸出左手,动作随意地捏住了关一舟冰凉的下颌。
“你最近总是不太听话,弟弟。”
关一舟眼睛眨了一下,呼吸更重了几分。他嘴唇翕动,好像是要表达什么。然而关竟遥凝视着他,那双瞳色很深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恼怒,没有急切。始终像一潭表面平静波的漩涡,轻而易举地将关一舟吞噬。
他的拇指扣住了关一舟的嘴唇,慢慢伸进他的下齿列,一寸一寸抚摸他湿润的牙齿。
关一舟的脑子开始晕眩,试图捕捉关竟遥的只言片语,他从来没有感觉自己头脑这么钝过。
哥哥说他不听话...
“不听话对吗?”关竟遥问他。
他急促地呼吸起来,摇了摇头。
不听话的小孩会失去哥哥。泪水逐渐从关一舟的眼睛里漫出来,逐渐落到了关竟遥的手上。
伤口的疼痛开始麻木,力气也逐渐流失。但关一舟却在这生与死的关窍中明白了:他不能妄图去抓住一缕风。
不失去哥哥的前提是听哥哥的话。
他竭力睁着眼睛看向关竟遥,伸出手想要抓住关竟遥的衣角。
他自愿画地为牢,但关竟遥是自由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已经对时间没有了概念,眼前一片模糊,耳朵也像隔了一层水膜。
直到关竟遥松开了手,站起身。穿着白色大褂的医护人员匆匆地从门口进来,他们训练有素,知道该如何急救,一群人匆匆地围过来,止血,包扎。
关一舟在强烈的眩晕中仍旧试图睁着眼睛,想透过层层叠叠的人头去找关竟遥的影子。
在被架起来抬上担架的瞬间,他看见哥哥站在人群以外,靠在墙边,垂着头点了一支烟,指尖沾了零星鲜血,染红了白色的烟嘴。
只在他终于要离开的前一秒,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