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你真是个大傻子

他走走停停，从白昼走到了黑夜，又从黑夜走到了黎明，他能清晰感受到背后之人在迅速失温。

他白净的衣衫被药草蹭成暗绿，向来温热如太阳的李毅辰，也有变凉的时候，没了他的温暖，靠着他的一颗心也越发寒凉。

但他还有生机尚在。

他弓着腰身，艰难仰起头望望，终于见到了那座熟悉的土房子。他侧靠在篱笆上，卸下一部分力，力地抬起一只手，攒后力气敲响院门，沙哑着声音喊:“阿婆，救命，阿婆……”

他是想喊出来的，用尽力气发出声音，也不过是寻常人说话的力道，柔弱力。他咽了咽口水，润润嗓子，继续喊。

终于，屋内之人有了动静，点起烛火，照亮整个房子，阿婆开门一边披衣一边往外走。

她持着烛台，站在门槛伸手往前探探。烛光映到沙华的脸上，照亮他眼下的淤青，鼻侧红痕。

阿婆合紧了衣襟，警惕往后退了退，她眯着眼睛仔细端详了好一阵子。

她没见过多少外人，是以就算隔了数月，沙华此时像水塘里爬出来的鬼，她也还是依稀辨认出了沙华，这个陪她说话逗她开心，吃了一顿饭就硬要塞给她银两的瘦弱少年。

她看到沙华狼狈不堪，浑身是伤，还背了个死人，快步走过去开门，原就皱纹遍布的额头，不知不觉又多了分褶皱，“哎呦，我的天爷呀！这是怎么了？快进来……阿弥陀佛。”

沙华进屋后将李毅辰放在床榻上，阿婆在榻沿儿俯身查看几番，摇头道:“他伤得太重了，你们是怎的弄成这副模样？”

沙华瘫坐在地上，忧心望着李毅辰说：“我们过霖河的时候，遇到了流寇山匪，我慌乱躲避中踩破了冰掉到河里，他中了箭又为了救我跳下来护我……”说着说着沙华的眼眸就朦胧不清了。

这个世上真的会有人爱他入骨，为他舍命。

阿婆缓缓坐下，惋惜道:“唉，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我先给他煎些除风寒的药，再煎些补血养气的，这么重的伤，我活了一辈子也没遇到过，若老天爷要他活，那他就活吧。”

说罢她起身，颤颤巍巍出了房。

留沙华一人，寂静得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却听不见李毅辰的。

阿婆燃了火盆端进来，在上面煎了药，又去厨房煎其他的药了。

沙华帮李毅辰擦干净身体，仔仔细细换了新药敷在上面，见他脸色苍白，唇角没有一点血色，心里揪揪地疼。

他明明那么壮实，那些血都去哪儿了？化到霖河里，滋养这里的生灵去了。

沙华煎好药后喂他服下后，褪了衣衫，上榻抱住他，给他传温。

他困倦不已，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醒来后他立即按住李毅辰的脉搏，没有一点好转，反而比方才更微弱了。

“你不是身体好吗？你为什么不醒？你这个大骗子！”他斥责李毅辰道。

他的腰压到什么东西，硌到了他，缓缓垂头看过去，泪眼朦胧中浮现一个金色的东西，是他的金铃。

他止住了啜泣，下了榻去膳房。拿了菜刀，割开自己的手腕，鲜血涌出，流到碗里，直至陶碗盛满，他才罢手。

他解下了腰上的镂空金铃，提至眼前，阳光从背面透过来，里面有个黑乎乎的芯子。

这是他的命石，是东山灵族人最大的秘密，每个血脉纯正的族人出生时嘴里都会含有一块小石头。为他们驱散疾病，护佑他们一世平安，百毒不侵，万病不扰。

他的娘亲是聪慧女子，知晓他父亲秉性，在他出生时便替他藏起来，后来请工匠打造在铜铃铛内给他当了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