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
苏承赶到时,常廷溪一行已经出了港口。
灯光晦暗的码头上,只有云裳一人。
车子开过来,两个大灯将她整个罩了进去,她纤细的身形一览余。
苏承从车上下来,信步上前,望了眼黢黑的江面,道:“走了?我的时间掐得准么?”
云裳闻言,捏着领口的手动了动,压抑着急速乱跳的心脏。
她并未想着能瞒过苏承,只是事出紧急,为了让常廷溪活命想起哪招是哪招,当时也不确定苏承真会顾及自己。
毕竟常廷溪一再触及他的底线,在今天这般日子里挑衅,换其他人可能已经在这江里喂鱼了。
云裳自觉理短心虚,聪明地没有再提常廷溪,探向苏承的手臂,“你的伤怎么样?”
苏承侧身一偏离,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她身形单薄,仅仅是这一点力道,她便不得不朝苏承靠过去。
“你是真的担心我的伤,还是担心我会因此要了常廷溪的命?”苏承拇指微抬,两指顺着云裳的下巴缓缓滑下去,触及她脖子上的红痕。
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肌肤间没有割裂的凹凸,顶多算轻伤。
苏承旋即收回手,重新戴上手套。
云裳害怕他下令封港追人,悬着心良久倒是没听到他安排。
回了苏公馆已然是深夜,本该是浪漫的新婚夜成了两个人默然的孤独。
云裳还在纠结该如何面对苏承,他进门后却直奔书房,对于今天的事既没多问,也不解释后续。
云裳心中惴惴,抱着电话小声给家里一一报平安,后又去书房门前转了几圈,始终没勇气敲响门,回到客厅坐到半夜,也不知何时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面对苏公馆上下对她全新的称呼,她才恍惚意识到自己成为苏太太的事实。只是这中间的事情太过戏剧性,她感觉自己就像做梦一般。
“苏——少爷呢?”云裳身上还是昨天那身礼服,已经压得皱巴巴的,在沙发上卧了一夜腰酸背痛,旁边论是放歪的电话还是掉下去的抱枕,都保持着原状没有被人动过。
脖子上的伤微微发痒,云裳轻挠了几下,神志尚且有些不清醒。不过听到佣人说苏承一大早就出去了,按他不到正午不起床的风格,显然有些不正常,估计还在跟她气恼。
云裳也不是有不知悔改的人,何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并不想因此跟苏承闹得太过。再者说来,昨天她告诉苏承实情时,苏承答应不会伤常廷溪性命,虽然她用的方法不合适,总是为了这条承诺,说起来她也占几分理。
封晓荷跟封晚梅都放心不下云裳,中午一道过来看她,顺便留下吃了午饭。
云裳得知来恭贺的宾客没有伤亡,外公他们也都安好,遂安下心打算先稳住苏承,毕竟她往后还得靠这个靠山。
苏承虽与云裳冷战,但苏公馆人不晓云裳是这里的女主人,所以对她极为尽心,并没有因为苏承的态度而敢丝毫怠慢。
云裳暂且拿不出别的,亲自做了桌饭菜打算主动与苏承言和,只是从上午等到傍晚,也不见人回来。
等到临睡前,佣人才说苏承打来电话今晚不回家。
云裳看着一桌冷掉的饭菜也没了心思收拾,伸展了下酸困的腰肢回了房,暗道这男人还挺记仇。
如此又过了两日,云裳连苏承的面儿也见不着,当真是巧妇难为米之炊了。
一日清晨,白秋露匆匆上门,却是满脸慌张,“表姐你快去求求苏承吧,让他千万不要伤害廷溪哥!”
云裳怔住,“廷溪哥不是离开平州了么?”
白秋露摇头,几欲落下泪来,“我是才听到我爸爸说的,廷溪哥那晚就被挡回来了,一直被苏承关押着,还不知道会如何处置。”
云裳想到苏承这几天都没回来,难道就为惩治常廷溪?她心里陡地纷乱,连忙收拾起身去找苏承。
她担心苏承届时迁怒白秋露向自己通信,便让她先回公寓。
除了军政处,云裳想不到苏承还能在哪里逗留这几天,还好去时没扑空。
只是一站到苏承面前,她想好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里。
说是为常廷溪,那一定是火上浇油。
云裳这厢斟酌着话术,苏承却深谙她心思。他等了三天,此时才见人这般着急慌忙地跑过来,必然不是因他。
压抑了几天的心情再度酸得冒泡,苏承把半截烟摁进面前已经满溢出来的烟灰缸,本来没打算跟她置气,一张嘴却收不住,“这么着急来看你的廷溪哥?”
云裳心口一跳,尤不敢承认,但说不出话也只是默认。
苏承心里更来气,解下腰间的手枪砰一下拍在茶几上,“想见他,可以。长话短说,断头饭凉了不好入口。”
云裳见他动了杀心,咬咬唇硬着头皮道:“你答应过我不会要他性命。”
“是,我是答应过你。”苏承凝着她的脸庞,满是讥讽,“可你信我么?以身涉险美救英雄,跟你的廷溪哥配合得天衣缝,你比我想象的能耐。”
苏承气就气在她明明前脚告诉自己潜在的危险,在他欣喜于她给的信任时又毫不犹豫将他推开,不顾安危去替常廷溪挡枪子儿,连一个眼神都来不及给他。
思及此,苏承觉得心里跟手臂上的伤口一齐抽痛起来。
“我当时太着急,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并没有想别的……”
云裳是实话实说,可在苏承听来她下意识的举动比她有计划还令他难以接受。
他下意识给她挡枪,她倒好……直接跑去给别人挡了。
苏承越想越气,伸手去拿烟盒,里边却已空空如也,遂捏皱了丢到一边。
云裳见他起身,忙道:“大喜的日子你能不能不杀生?”
她这一提,苏承似是才想起来,轻哼一声:“毁了我的婚礼,这笔账还没算。”
云裳有一瞬间想封住自己的嘴,急急忙忙堵在他身前,张着手臂阻拦的样子。
苏承将她拨到一边,径自开门。
“苏承!”云裳怕他在气头上现在就去解决了常廷溪,本来想好好跟他解释,此刻也顾不得了,急忙小跑跟出去。
两人这不甚和谐的气氛周围的人都能感受到,苏承的副官隐约听到内容,怕误会愈深,小声地告诉云裳:“早起少爷就让常家的人把人接走了。”
云裳愣了下,追到苏承跟前问他:“你没打算对付常廷溪是不是?”
苏承反问:“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云裳抿了抿唇,为他的故意感到些微懊恼,“你明知道我记挂此事,为什么还要这样?你就这么想看我为别人担心?”
“我想看?”苏承觉得一口老血哽在喉间,眉毛都竖了起来。
“不然呢?”平白担忧一场云裳也觉得一肚子火,“我早解释过我跟常廷溪的关系,你不信倒也罢,偏还要故意来激我,有什么话不能光明正大说出来?非要藏在心里叫人去猜,误会了你又觉得是别人不理解你,没见过你这么难伺候的。”
云裳一通说完,率先坐进了卫兵拉开的车门里。
苏承看她冷着脸,自己反而成了没理的那个,一口郁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也跟着她这头硬挤了进去,摆明了是故意的。
云裳皱眉直视前方,连眼都不偏一下,挪到一边闷不吭声。
一路上两人都各自气各自的,车里的气氛怪异到极点,连开车的司机都感到后脑勺的冷汗直滴。
车子驶回苏公馆,两人也是一头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