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阿鲤
“以色侍人，能待几时？”靖安长公主长袖一甩，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情。
“多谢长公主夸奖。”夭夭搭着月天的手臂缓缓走下马车，丹色绣烟笼山茶暗花广袖罗裙外罩茶白织金交领对襟绉纱衫，头戴珍珠冠，飘飘然若仙子乘风而来：“不比长公主金尊玉贵，驸马情深义重。”
靖安长公主年轻时钟情于新晋探花郎，不顾探花郎已有家室，榜下捉婿，登堂入室，逼得糟糠之妻下堂。
然这么多年过去，两人连一个孩子都没有。靖安长公主身边年轻力壮的侍卫换了一波又一波，芝兰玉树的驸马爷一年有十个月都待在清山寺之中。
“你好大的胆子！”她最恨别人提起当年旧事，这桩强求来的姻缘已成她的心结，靖安长公主恶狠狠的瞪着夭夭，怒极反笑：“我且看你嚣张到几时。”
男人的宠爱是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色衰而爱驰，亘古不变。
耽搁了这么些时候，认亲宴的时辰差不多到了，喻氏引着众人去到姜府最为精致的院落，位于姜府的东南角的琼华园。假山怪石，亭台楼阁，颇有江南风致，值得一提的是，院内石榴花开的如花如荼。
夭夭站在一颗石榴树下，红的耀眼夺目花热情奔放儿仿佛在用生命歌唱跳跃，她抬头，这四角的天空，碧瓦红墙，蓝天白云，和过往的十余年一般二。
人群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赏花看景，不约而同的避开了她，却又忍不住停留在不远不近的周围悄悄打量，那些素日亲近交好的闺秀也都远远观望着不敢上前。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夭夭比谁都清楚，她寻了处石凳坐下，托着腮看着她们虚情假意你来我往好生趣。
“姐姐，你可是还在生阿婵的气。”姚婵一步三摇，素白的帕子捂着小脸，眼里盈满了泪水。
夭夭摇扇的手顿了顿，雕骨纱美人扇轻轻的抵在鼻尖上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她挑眉：“你平时里哭哭啼啼的也就罢了，今儿怎么也算是你的好日子，如此这般也不怕折了自个儿的福气。”
这话哪里是在说她折了福气，分明是在告诫自己配不上这福气，姚婵眼里含着的泪，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姐姐说的是，若不是老天爷垂怜，我竟还能有今日与家人团圆的日子，苍天保佑~”
“倒也不必烦扰老天爷，他没空搭理你。”
“阿姮。”一道好听的女声弱弱响起，她身穿琥珀色素面杭绸褙子，天水碧罗裙，在一众珠围翠绕的女眷中显得格外素净，她似乎有些小心翼翼，停在离夭夭两步远的位置。
“长姐。”被夭夭憋的说不出话来的姚婵立刻迎上去。
姜娮抿唇笑：“阿婵，今儿是你的好日子。”眼神清澈柔软，捏着帕子轻轻擦了擦姚婵眼角的泪痕：“莫哭。”
“长姐怎么这么寒酸。”姜婳不屑的扶了扶鬓边蜜花色八宝琉璃钗，高昂着头，一袭桃花蹙金琵琶裙富贵逼人：“柳家是不给你饭吃吗？”
姜娮敛了笑，垂首，拘谨的站在一旁，摸了摸头上过时的金钗，沉默不语。
“哼。”姜婳昂着头目不斜视的走过去，夭夭轻摇罗扇，遮住那刺目的金光，分明是个行走的首饰架子却跟个炮筒似的到处喷。
“长姐你想要巴结人家，也不看看人家愿不愿意搭理你。”姜婳横了姜娮一眼，畏畏缩缩的上不得台面，真给姜家丢人。
闻言，姜娮局促的搅着帕子，头愈发的低，瘦削的脸颊红的仿佛要冒烟。
“不愿搭理你倒是真的。”夭夭看不惯姜婳欺负人，但也不愿与姜家人有任何瓜葛：“柳夫人坐下歇一歇吧。”
“哎，”姜娮小心的看了眼夭夭，又看了眼姜婳，半晌才喏喏道：“好。”她用帕子扫了扫石凳，轻轻坐下，只略沾了些边。
姜娮出身姜府二房，虽然正室嫡女，然姜二太太满心满眼只有儿子，对于自己的长女不闻不问，甚至常常抱怨她为什么不是个儿子，长孙之位就这么丢了。
待她长大后，又厌其性情软弱，恨其不争，常常斥责，使得姜娮愈发谨小慎微。及嫁之年，姜二太太便做主将她嫁给了自己的母家内侄，美名其曰，姜娮性子软，嫁到别处难免受委屈，这亲外祖一家断不会亏待了她。
可这真正委屈了姜娮的也正是柳家，柳家早年间也曾辉煌过，自从老太爷仙逝后更是一代不如一代。姜娮嫁的是柳府三房的长子柳廷玉，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三房父子俩都占上了，被宠的不成气候。
柳廷玉小小年纪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柳三太太原想给他找个厉害点的媳妇能够管住他，可柳廷玉名声在外，盛元城里疼爱姑娘的人家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
至于那些卖女求荣的破落户家里，柳三太太又看不上，一来二去的年纪也拖大了，这才退而求其次看上了小姑子家的女儿。好歹是个嫡女，家室模样都不，性子软了点，却也足够听话。
可怜姜娮没有人为她考虑，如今丈夫不疼，婆婆不喜，娘家不靠，也没有个孩子傍身，双十年华却如此憔悴不堪。
“阿姮，你在王府如何？”她自己泡在苦水里，满心里希望妹妹们都能觅得良人。
这么软的性子，偏偏嫁给了柳三那样的人，夭夭唏嘘：“我挺好的，”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娮姐姐有什么委屈不要藏在心里，别闷坏了自己。”
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姜娮苦笑，她嘴笨只干巴巴道：“你好就好。”
“好什么好，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罢了。”姜婳身为幼女，自然很是得宠，可论是容貌还是才情都处处逊色于，记恨已久：“鸠占鹊巢享了这么多年荣华富贵还真把自己当成个精贵人了。”
“啪！”
“你竟敢打我！”姜婳被打的偏过头去，她不敢置信的捂着脸：“来人，快来人，给我打死这个贱婢。”
“姜三小姐满口胡言，姑娘是咱们王府正儿八经的主子，何来鸠占鹊巢之言，姜三小姐莫不是对王府有什么不满？”芳莹说着朝众人屈膝行了一礼。
“你！”姜婳跺了跺脚：“我何时说过对王府不满了。”
“没有自然是最好，”芳莹不卑不亢：“奴婢伺候姑娘，不过替咱们姑娘教导姜三小姐规矩。
“轮得到你，”姜婳气得跳起来，指着芳莹鼻子骂：“你是什么东西！”回头厉声呵斥身边的侍女：“都是死的吗？没看见我被人打了，还不给我还回去。”
“姑娘，”侍女瑟缩着，不敢上前，这位嬷嬷连公主都不怕，还敢打小姐，哪里是她一个小丫鬟能打的。
“没用的东西，”姜婳用力的推了她一把，径直冲到夭夭跟前：“你竟然让她打我！”
月天眼疾手快的拦住她，“放开我！”她挣扎着怒吼，哪里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