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同窗
陈家也算名门望族,宁氏顾全官眷名声,送他去书孰念书,在外也博一个贤良淑德的正派娘子风范。宁氏在家盯的紧了,大哥就偷偷把东西拿出去让他带到书孰吃。
可他常常吃不到多少嘴里,总是被徐希年这个傻大个抢去了。有时实在饿得狠了,就哭起来。被学究知道了就要打傻大个的手板,但他不仅屡教不改还变本加厉。
他记得那天大哥带他和妹妹出去集市玩,其实是给沙华吃好东西,小妹也是宁氏所出,平时自不会苛待她。
中秋佳节,那天他吃了很多点心,糕饼,喝了桂花酒酿。那天街上很热闹,大鳌山很新奇,红灯笼也很好看。
他远远看着陈府大开的朱红色大门,满地的鲜红尸首,天昏地暗,是间地狱,是一夜沉沦。
当时小妹才五岁,走路也只盯着手里新买的糖人儿,她还没来得及看见什么就被大哥蒙住双眼,可他却看得清清楚楚,那个画面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后来他才发现,那只是一个开始,是他年少时阴影的一角。
此后,他们便逃出了京城,一刻也不敢歇。在山野间躲藏,夜夜忧心,采摘野果裹腹。过了风头后大哥便去农户里讨要些吃食,越偏远越贫穷,越难讨到东西。
艰难挨了一年后,大哥说得北上,去遥远的西北边境,那里偏远又荒芜皇帝就管不到了。
十五岁的哥儿带着弟弟妹妹踏上了希望之路。他们那时候都觉得去了边境,就好了,可这条路太远,太艰辛了。
那时候他那么小,活命都那么辛苦,哪里还有空去恨别人。何况他跟他爹不一样,他读史书,明事理,他懂善恶,知是非。
沉默半晌,沙华摇摇头,微微启唇道:“不恨。”他心想王爷定是觉得自己态度冷淡,行事怪异,觉得自己心里有恨甚至有报仇的心思。
王爷死死盯住他低垂的眼眸,企图挖掘出藏在深处的仇恨,可他看到的只有凄凉。
沙华黯然道:“我说了会全心全意帮你,便不会有二心,王爷不信我,又何必招我入府呢?”
王爷搭在沙华肩膀上的手滑落下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你别多心。”王爷也被他的悲哀笼罩。
回了他的院子后,没多久,徐希年就拿着弓箭来了。他看沙华对射箭有兴趣也有天份,谈论诗文他不懂,这些个门道儿他门儿清。
他在墙上钉了个靶子,近日里每天有空便来缠着沙华教他射箭,让他也没空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他讲起课来头头是道,听着听着沙华不禁就笑起来。
徐希年尴尬摸摸头,局促问道:“阿桥,你笑什么?我讲的不好吗?”
阿桥,以前有要他写课业的时候徐希年才喊他阿桥,平日里都喊陈哭包。
“我记得你最不爱听课了,总说夫子讲课是王八念经。
现在看你的样子,就很像夫子讲课的时候,一丝不苟,严肃地很。”
徐希年也跟着笑了笑,有些尴尬道:“那时我真是个小混蛋,口遮拦……冒犯夫子。”
说着说着他便收了笑容低下头,沙华一看便知,他又想道歉了。
“那夫子呢?他怎么样了?”
沙华便立马打断他。他本就生性纯良,一点儿吃的而已,再怎么记仇也不能记这么久,何况对方还这么诚恳地三番两次道歉,虽然当时自己确实挺恼他的。
“后来没几年夫子就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了,现在应当正在享福呢。”徐希年回答说。
沙华高兴点点头:“那就好。”
关于射箭徐希年又能滔滔不绝讲起来,好像永远也讲不完,也不会累。从射箭要领讲到材质好坏,从弓箭来历讲到人体要害。
待徐希年刚走,听雨就凑上来问。
方才练箭的时候,她就一直偷看,头一次见徐希年说这么多话,还接连几日都来,她早就迫不及待想问了,碍于身份才硬生生挨到今天。
“公子,你与徐侍卫怎么认识的?看起来很熟络的样子。”听雨脸颊上又是一团绯红。
沙华见她的青涩模样,也没瞒她。
“我和徐希年是旧识,原先在一起念过书。”他和王爷也是,他没说。
听雨听后流露出羡慕的神情,不禁出神想问少年的徐希年是个什么模样,是不是也这么丰俊神武,又羞于启齿,便只好独自幻想了。
沙华看她犯花痴的模样,轻声叹了口气就喝起茶来。
不忍打破这个傻姑娘的美好幻想。
“公子,你与我说说你俩儿以前的事吧?”
沙华一听就知道,是在打听徐希年的事。他回想了一下仿佛没什么好说的,说他抢他东西吃?说他上课睡觉被罚站?说他骂夫子?还是说他有喜欢的姑娘?
“他……很爱吃好吃的。”沙华思索片刻说,沙华心想这么说也没,不过有多爱吃我就不知道了。
搪塞过去后他立刻进了屋,生怕又被问东问西。
托沙华这个老熟人的福,听雨能时常看到徐希年,偶尔还会看到他亲自示范射箭,对他的爱慕也日益剧增。
这是什么福利,这就是院子里有主子的待遇吗?她时常满面春风,与沙华相见恨晚,还问沙华为什么不早点来王府。外面的人还问她有什么好事儿,是不是沙华给她赏钱了?
沙华知道这是见着心上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明天就要嫁过去呢。
他很想告诉她,别想了,这是什么春秋大梦,可他不说,直勾勾告诉人家别做梦了,落不得好还生嫌隙。
豆蔻年华的姑娘就爱想入非非,幻想美好的爱情,可很快残酷的现实就来了。
沙华都没想到,听雨这么有勇气,她花了许久绣了个香囊,等徐希年等找沙华的时候鼓起勇气送给他表明心意。
徐希年愕然:“这……是谁送的?”
听雨顿了顿,磕磕巴巴道:“是……是我。”他脸上比抹了腮红还红,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一样。
徐希年听罢脸色一沉,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了,留下听雨愣在原地。
等沙华从书房回来的时候,只看到听雨趴在院儿里的石桌上抽泣。